夜色如墨,沈家庄外山风猎猎,草木萧瑟。
林春织坐在破屋一角,手中紧紧攥着那封泛黄的信。
她的眼泪早已将纸张洇湿了一角,指尖颤抖地顺着一行行字迹滑下去——
“吾儿若见此信,当知父之苦衷。”
“兵部旧档被篡改,吾名遭污,唯恐祸及汝身,故将汝托于善人之家……望他日有缘再见,勿怨勿恨,承父志,雪沉冤。”
她咬住下唇,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又酸又胀。
十二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因灾流离失所的孤女,是养父母用半块炊饼换来的命。
可如今这封信,却将她的过往彻底翻转过来。
她是林承安的女儿,是兵部尚书的亲骨肉!
记忆中那些模糊的画面,此刻忽然清晰起来——三岁那年,一个穿官服的男人抱着她穿越风雨,临别时将她放进一户屠户人家的门口,低声说:“阿织,活下去。”
那时她太小,只记得那人眉眼温柔,却从未想过,那是父亲最后的嘱托。
“爹……”她低喃出声,泪水砸在纸上,溅起一滴小小的水痕。
霍砚站在门外,听着屋内压抑的啜泣声,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他知道春织正在经历什么,那种认知崩塌后的痛苦,他曾经历过。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转身走向院墙边的一棵老槐树。
几只夜鸟惊飞而起,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霍砚眼神一凛,迅速跃上树梢,四下扫视。
庄外的林子里,似有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他眉头皱起,心中警铃大作。
黑衣刺客虽然退去,但今晚的事绝不会就此结束。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细碎铁砂与干枯落叶。
这是他与猎户们约定的暗哨标记。
他在通往废屋的小径上撒下铁砂,并在几处隐秘拐角绑上铁铃。
只要有人靠近,便会触发声响。
“不能再让春织置身险境。”他低声自语,眼中寒光乍现。
回到屋前,他轻轻推开门,只见春织仍坐在角落,目光怔怔地望着信纸,泪水未干。
“你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春织抬起头,眼中已有泪痕洗过的清明,“我在想……我爹当年安排了一个替身,假死避祸。他说,真正的证据还藏在这世上,要由我来继承。”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我想起来了,御膳房账册中有一笔支出,名为‘林氏旧仆’。那时候我以为只是普通杂支,但现在看来……或许是我爹安排的人。”
霍砚闻言神色一凝。
“你是说,你爹当年早有防备?”
“对。”春织点头,眼神坚定,“他没打算让我真的做个流浪孤儿,而是希望我以新的身份成长起来,将来可以为他洗刷冤屈。”
霍砚看着她,心底升起一股敬意。
这个女子,明明刚得知自己身世剧变,却能在泪水中迅速理清思路,找出线索。
她不仅没有被打倒,反而越战越强。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春织缓缓站起身,将信折好收入怀中,“先找到那个‘林氏旧仆’的线索,然后……我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害得我爹家破人亡。”
霍砚点头,“我会护你周全。”
话音刚落,屋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像是叶子被踩碎的声音。
霍砚眼神一冷,瞬间闪身到窗边,抬手示意春织噤声。
他侧耳倾听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来了。”
屋外,一道黑影果然正悄然潜入庄子,沿着小径往废屋方向摸来。
霍砚无声地推开窗户,身形一闪而出,如同一头黑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绕向敌人的后方。
屋内的春织,听到外面再无动静,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但她知道,霍砚不会让她失望。
今夜之后,真相的大门,已经缓缓开启。
而她,也终于不再是那个被人庇护的小织娘,而是林承安真正的女儿,背负着血海深仇和使命的女人。
夜风卷起残叶,废屋外的槐树下,一道黑影猫腰前行,步履轻巧却透着杀意。
霍砚早已候在暗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目标。
待那人靠近院墙时,他脚尖一点,身形如箭般扑出!
黑衣人警觉性极高,察觉异动猛地后撤,手中短刀横扫而出。
霍砚不闪不避,左手一翻竟将刀锋稳稳夹住,右手顺势擒住对方手腕,反剪于身后,力道之狠令其闷哼一声。
“想走?”霍砚冷声开口,眼神冰冷,“你们主子是谁?谁派你来杀她?”
黑衣人咬牙不语,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竟猛地扭头撞向霍砚面门!
霍砚早有防备,侧身避开,顺势一脚踹中其膝窝,将人压跪在地,手臂一拧,只听咔嚓一声,对方惨叫出声。
“不说实话,骨头一根根给你卸下来。”霍砚语气平静,却令人胆寒。
黑衣人终于撑不住,咬牙吐出血沫:“魏……魏副将!是他下令的!他早就查到那女人是林承安的女儿,怕她在州府作证,毁了他前程,就让我们引她去京城……再除掉她!”
霍砚眼神骤冷:“还有呢?”
“还有……”黑衣人声音发颤,“兵部旧档被篡改的事他也知情。他在州府开堂前就要销毁所有对她有利的证据——包括‘林氏旧仆’的记录!”
霍砚心头一震,立刻拎起黑衣人丢进屋内角落,用麻绳捆了个结实。
春织坐在案边,听完审讯所得,脸色越发苍白,随即又转为冷凝。
她缓缓站起身,拿起笔,在纸上飞快书写起来。
“你要做什么?”霍砚问。
“写信给州府尹。”她一边写一边答,“父亲在信中提到过‘御膳房账册’与‘林氏旧仆’之间的联系。我今夜便要将林大人手书副本、当年账目对照表一同送去,让州府尹亲自看清楚这案子的破绽。”
她停顿了一下,眼底燃起一抹火光,“更重要的是,我要他们调阅当年‘林氏旧仆’的户籍和行踪记录——这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霍砚点头,接过她刚封好的信封,“我即刻派人送出,最迟明日午时可到。”
“多谢你。”春织轻声道,语气中透着感激。
霍砚摇头,“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看你一个人背负这些。”
春织望着他,唇角浮现一丝浅笑,虽淡却真。
天色微明,晨雾初起。
霍砚站在窗边,低声问:“你打算怎么做?”
春织望向远方,眼中坚定如铁:“我要去见一个人——那位‘旧仆’。”
窗外的风掠过槐枝,惊起几只宿鸟。
而屋内的两人,心中已有决断。
前方路远,步步皆险,但她已不再是那个躲在养母羽翼下的小织娘。
她是林承安的女儿,是这场风波真正的见证者。
她要亲手,揭开这尘封十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