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墨汁一样浓稠,连指尖划过墙壁的触感都变得模糊。林野蜷缩在原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不是因为冷,而是那来自通道深处的呼吸声,正带着温热的、混着铁锈味的气流,一阵阵喷在他后颈上。
那东西……就在他身后?
他不敢回头,只能死死攥着那把水果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机黑屏前的最后一幕在脑海里炸开:那双浑浊的血眼,还有那条没写完的短信。“喂饱门里的东西”……原来他们凑齐一百张脸,不是为了开门,而是为了喂养门后的“它”?
那他现在,是掉进了“它”的肚子里?
通道开始轻微震动,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蠕动。林野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发烫,墙壁渗出黏腻的液体,滴在手上,像融化的猪油,带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咕噜……”
低沉的吞咽声更近了,几乎就在耳边。林野猛地向前扑去,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指甲抠进墙壁的软肉里,带出一条条血丝,他却感觉不到疼——恐惧早已麻痹了神经。
爬了不知多久,指尖突然触到一片冰凉坚硬的东西。他摸索着摸过去,是一块石碑,和村口那块“无面”碑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像是某种诅咒。
石碑后面是空的,能感觉到有风从里面灌出来,带着雾的湿冷。是出口?
林野刚想钻进去,身后突然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他回头,借着通道壁上偶尔闪过的磷光,看见一个庞大的黑影正从黑暗中探出来——那不是触须,也不是手脚,而是一团由无数张人脸拼凑成的“肉团”,每张脸都在独立地开合、嘶吼,眼球在眼眶里乱转,像是被强行缝合在一起的活物。
而在那些人脸的缝隙里,他看到了失踪女大学生的脸,看到了老警察的脸,看到了那个无面老太太原本的脸……还有他自己那张挂在白桦树上的脸,正对着他,咧开嘴无声地笑。
“一百……”一个混合了无数人声的、浑浊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还差一个……”
林野头皮发麻,转身就往石碑后的空隙钻。身体刚挤进去一半,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是一条从人脸肉团里伸出来的、带着指甲的手臂,皮肤苍白光滑,正是那些无面人的胳膊。
“抓住他!”无面老太太的声音从肉团深处传来,尖锐刺耳。
林野被猛地向后拖拽,后背擦过石碑上的符号,传来火烧火燎的疼。他低头,看见那些符号正在发光,淡金色的光纹顺着他的皮肤往上爬,所过之处,缠住脚踝的手臂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松开了。
“是……符文?”林野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记得地质研究所的老教授说过,有些古老的石碑符文,是古人用来镇压邪祟的。
他顾不上多想,借着符文的光,拼命往前挤。身后传来人脸肉团愤怒的咆哮,无数条手臂和触须伸过来,却被石碑散发的金光挡在外面,烧得焦黑。
穿过狭窄的空隙,眼前豁然开朗。
他竟然回到了村口的白桦林里,雾淡了很多,天边甚至透出一丝鱼肚白。不远处,他的车翻倒在路边,车身布满抓痕,却还能看出原本的模样。
得救了?
林野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跳动。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完好无损,再摸向脸——有鼻子有眼,有嘴唇有下巴,是他自己的脸!
平安符的焦黑红布还挂在脖子上,里面的坟头土已经空了。石碑后的符文光已经熄灭,身后的空隙也消失了,只剩下那块刻满符号的“无面”碑,静静地立在雾里。
“原来……是真的能逃出来的……”林野喃喃自语,眼泪突然涌了上来。
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走向自己的车。只要能发动车子,只要能离开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就在他靠近车子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驾驶座的车窗上,贴着一张纸条。
是用黑笔写的,字迹娟秀,像个女生的笔迹:
“别信眼睛看到的,他们在骗你。”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
他缓缓转头,看向村子的方向。雾不知何时又浓了起来,浓得像化不开的血。那些无面人正站在雾里,静静地看着他,光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而在他们身后,那张人脸肉团正缓缓从雾中升起,无数张脸同时转向他,包括那张属于他的脸。
“还差一个……”那个浑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仿佛是从他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林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正在变得光滑、苍白,指甲开始变长、泛青。他想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原来,从来没有什么出口。
所谓的逃离,只是“它”玩弄猎物的游戏。
雾彻底笼罩了他,冰冷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光滑的脸贴在他的耳边,用他自己的声音低语:
“欢迎回家,第一百个。”
天边的鱼肚白消失了,无面村再次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只有村口的石碑在雾中隐约可见,上面的“无面”二字,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循环——
总会有下一张脸,带着地图,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