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辫子上的线头
雨停后的阳光有点刺眼,林小满攥着空荡荡的零食袋跑过小区花坛,辫子梢扫过墨绿色的旧衣回收箱时,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
她停下脚步,反手扯了扯辫子——一根灰扑扑的线头缠在粉色发绳上,质地像浸过水的棉线,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腥气。小满皱着眉把线头扯下来,随手丢在地上,刚要跑,却看见那截线头在柏油路上慢慢蠕动,像条被踩断的蚯蚓,钻进了回收箱底部的缝隙里。
“小满!”
妈妈的声音从单元楼门口传来。小满应着跑过去,没注意到回收箱的铁皮上,刚才被线头钻进去的地方,正慢慢渗出一道浅褐色的痕迹,顺着箱壁蜿蜒向下,在地面拼出半个模糊的“瓦”字。
晚饭时,小满总觉得脖子后面痒。她抓着筷子蹭了蹭衣领,却蹭到一片黏腻的湿冷——像是有人往她后颈泼了冰水。妈妈递来纸巾:“是不是出汗了?快去洗澡。”
浴室的热水哗哗流着,蒸汽模糊了镜子。小满揉着头发转身时,突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身后站着个影子。那影子比她高出一个头,穿着件灰扑扑的褂子,领口处晃着个亮晶晶的东西,像是纽扣。
“妈妈?”她回头,浴室里只有哗哗的水声。
可当她转回去继续擦沐浴露时,镜子里的影子突然抬起手,手里攥着一根青灰色的线头,正往她的辫子上缠。
那晚小满做了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个堆满旧衣服的铁皮箱子里,那些衣服的领口都对着她,纽扣在黑暗中亮得像星星。有个声音在耳边说:“还差最后一颗扣子,用你的乳牙做吧。”
她吓得张嘴尖叫,却感觉舌尖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是刚松动的那颗门牙,不知何时掉了下来,正卡在牙缝里,边缘磨得牙龈生疼。
第二天一早,小满发现枕头边多了颗米粒大的牙齿。
而她的辫子上,又缠了根青灰色的线头。这次的线头比昨天更长,末端沾着点暗红的、像是干涸血迹的东西。她不敢告诉妈妈,偷偷把线头塞进了书包侧面的口袋。
下午放学路过小区后门时,回收箱旁站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女人。女人背对着她,正把一件碎花衬衫塞进箱口,那衬衫的布料看着很旧,袖口磨出了毛边,领口处缝着颗珍珠纽扣。
“阿姨,这个不能扔!”小满突然冲过去。她认得那件衬衫——是上周奶奶来送的,说是什么“老物件”,妈妈当时还笑着说要留着做纪念。
女人猛地转身,帽檐下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诡异。她盯着小满的辫子,突然笑了:“你的辫子真好看,像用线缝起来的。”
小满后退半步,看见女人的手腕上缠着圈红线,红线里裹着根青灰色的线头,线头末端坠着颗极小的、泛着牙釉质光泽的白色纽扣。
“这是我女儿的扣子。”女人摸着那颗白纽扣,声音黏糊糊的,“她的乳牙做的,好看吧?”
小满的后颈突然又开始痒,这次不是皮肤表层,而是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骨头缝里,顺着脊椎慢慢往上爬。她转身就跑,书包在后背撞出“咚咚”的响,口袋里的线头不知何时钻了出来,正顺着书包带往女人的方向延伸。
跑到单元楼门口时,她撞见了隔壁的张奶奶。张奶奶提着个黑色塑料袋,袋子里鼓鼓囊囊的,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半截蓝布褂子。
“小满跑什么呀?”张奶奶的声音有点哑,嘴角似乎沾着什么褐色的东西,“奶奶给你带了好东西。”
小满没敢接话,侧身挤进门缝时,瞥见张奶奶的塑料袋上印着“瓦窑村特产”的字样,而张奶奶的领口处,别着枚锈迹斑斑的铜扣,扣眼上缠着根青灰色的线头。
那晚小满被痒醒了。
她摸黑爬起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向镜子——后颈的皮肤下,鼓起一道蜿蜒的青筋,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管往头顶钻。而她的辫子上,青灰色的线头已经缠了三圈,末端垂在锁骨处,轻轻晃动着,像在寻找合适的位置下针。
枕头底下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小满伸手去摸,摸到一颗冰凉的金属纽扣。纽扣背面用红漆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守”字,边缘还沾着几根细如发丝的、青灰色的线。
这时,客厅传来妈妈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跟谁说话:“……就差最后一颗了,用她的乳牙正好……”
小满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看见门缝下渗进一道暗红色的光,光里浮动着无数根青灰色的线头,正顺着地板的纹路,缓缓向床边爬来。
而枕头下的金属纽扣,突然开始发烫,烫得像要把她的掌心烧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