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暴雨砸在回收箱的铁皮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有人在里面拼命捶打。
周彤捏着手里的旧毛衣,后退半步才发现,那只墨绿色的回收箱投在墙上的影子,正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姿态扭曲着。箱口原本该是矩形的阴影,此刻却像被什么东西撑开,边缘微微蠕动,露出一道漆黑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缝隙。
她咬咬牙,把毛衣团成一团塞进去。指尖刚触到箱口内侧的铁皮,就被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住了——那触感绝不是金属,倒像是浸了水的丝绸,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正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爬。
“啊!”周彤猛地抽手,毛衣却像生了根似的粘在箱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深处拽。她踉跄着后退,眼睁睁看着那团灰蓝色的毛线在箱口处剧烈抖动,最后被彻底拖了进去,只留下半截线头在箱口外晃了晃,随即也被猛地扯了进去。
箱口的阴影恢复了正常形状,但铁皮上的捶打声却更响了。这一次,周彤清晰地听出,那声音里夹杂着细碎的、像是指甲刮擦金属的“沙沙”声,还有……一声极轻的、像是孩童的啜泣。
她转身就跑,雨水瞬间打湿了后背。跑过街角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回收箱的门突然自己弹开了一条缝,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红光,像是有人在黑暗里睁开了一只眼睛。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很轻,却像贴在耳边响起。周彤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往前冲,直到冲进单元楼的防盗门,反手锁死的瞬间,才扶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喘气。
楼道里的声控灯没亮。黑暗中,她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铁锈和霉味的气息,和刚才箱口内侧的味道一模一样。
低头时,周彤看见自己的裤脚沾着一根灰蓝色的线头。那线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顺着地砖的缝隙,缓缓向楼梯下方延伸——而楼梯口的方向,正是小区后门那排旧衣回收箱的位置。
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周彤猛地抬脚踩在那根线头上面。鞋底碾过地砖的脆响在空荡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可低头再看时,线头却像穿过了实体似的,已经从她鞋跟边缘钻了过去,依旧朝着楼梯下方蠕动。
“滚开!”她抬脚狠狠碾了几下,直到线头被碾成一截模糊的灰蓝色纤维,才扶着扶手跌跌撞撞往三楼跑。钥匙插进锁孔时,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金属,锁芯“咔哒”转动的瞬间,她几乎是扑进了家门,反手甩上门,连反锁三道插销才敢靠在门板上喘气。
客厅的落地窗没拉窗帘,暴雨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只手掌在拍门。周彤盯着窗外摇晃的树影,突然注意到阳台角落里堆着的那袋旧衣物——那是她准备明天一起丢掉的,里面还有一件母亲留给他的、带着碎花补丁的棉布衬衫。
心脏猛地一缩。
她几步冲过去,将那袋衣物拽到客厅中央,拉链被扯得“刺啦”作响。翻找的指尖突然顿住——那件棉布衬衫的领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白色标签。
标签是用粗糙的牛皮纸做的,边缘毛糙,上面用黑墨水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还差三件。”
字迹像是刚写上去的,墨水还带着湿润的光泽,可当周彤的指尖触碰到纸面时,那些黑色突然顺着纹路晕开,变成了粘稠的暗红色,顺着标签边缘滴落在地板上——那不是墨水,是血。
“滴答。”
滴一滴落在米白色地板上,迅速洇开一个深色的圆点。
“滴答,滴答。”
血珠越来越密,标签突然开始微微起伏,像是下面垫着什么正在呼吸的东西。周彤猛地将衬衫扔在地上,却看见标签背面不知何时粘了一根头发——一根极长的、泛着青灰色的头发,正慢悠悠地从衬衫褶皱里钻出来,像蛇一样缠上她的脚踝。
“啊!”她抬脚踢开头发,转身冲向厨房,抓起菜刀反手劈下去。刀刃砍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脆响,那根头发却只是被劈成两段,断口处竟渗出细小的血珠,落在地上迅速聚成两个更小的圆点。
而被扔在地上的棉布衬衫,此刻正慢慢鼓起一个人形的轮廓。碎花补丁在布料上移动着,像是无数只眼睛在布料下转动,领口的标签被撑起,“还差三件”四个字已经被血浸透,最后一个“件”字的最后一笔,正缓缓向上延伸,在空气中画出一道弯曲的弧线——那轨迹,恰好指向阳台的方向。
阳台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冷风卷着雨丝灌进来,吹动了窗帘。周彤盯着那道缝隙,突然想起小区后门的回收箱旁,总堆着几个被人丢弃的旧衣柜。有次她路过时,曾看见其中一个衣柜的门缝里,夹着半截同样泛着青灰色的头发。
菜刀在掌心微微颤抖,她突然意识到,“还差三件”不是指衣物。
因为此刻,她听见阳台外面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很轻,像有人穿着湿透的衣服,正踩着积水慢慢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