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安考上大学那年,选了古建筑修复专业。开学前,他在老宅阁楼的梁上,发现个用油布裹着的包裹。打开时,里面是本民国时期的建筑图纸,画的是座带戏台的宅院,落款处写着“沈砚 绘”,旁边有行娟秀的小字:“青妹说,要在院里种满玉兰。”
图纸里夹着张黑白照片,是座刚落成的宅院,门楼挂着“砚青园”的匾额,沈砚站在门前,身边的曼青穿着月白旗袍,手里捧着株玉兰苗,笑得眉眼弯弯。
“原来他们真的有过自己的家。”念安摸着照片上的字迹,突然想起爷爷说的,太爷爷当年偷偷攒钱买了块地,本想赎出曼青就建座这样的宅院。
他把图纸带去学校,教授看后惊叹:“这戏台的榫卯结构太精巧了,尤其是藻井,刻的全是玉兰花纹,是民国罕见的样式。”
念安突然想起老宅的戏台。他请了假回去查看,果然在戏台顶部的藻井里,发现了未完工的玉兰雕刻,刀法与图纸上的如出一辙,只是半途而废,像被什么急事打断。
“是当年的瘟疫。”村里的老支书说,“图纸上的宅院刚起地基,就赶上瘟疫,沈先生被抓去隔离,曼青姑娘……就没了。”
念安站在藻井下,指尖抚过未完成的雕刻,突然感觉掌心传来阵温热。抬头时,看见藻井的阴影里,飘着两缕青烟,正顺着木纹游走,像有人在继续雕刻。
当晚,他做了个梦。梦里的沈砚正站在脚手架上,给藻井刻最后一朵玉兰,曼青站在台下递凿子,鬓边的花瓣落在图纸上,晕开点点粉红。
“等刻完这朵,我们就搬进来。”沈砚笑着说。
“好啊,”曼青仰头看他,“我要在戏台上演《牡丹亭》,你扮柳梦梅,我扮杜丽娘。”
念安醒来时,发现掌心沾着点木屑,带着淡淡的玉兰香——是藻井里的樟木味道。
他决定复原那座“砚青园”。图纸上的位置,就在如今的玉兰林旁。动工那天,挖掘机刚挖开地基,就碰到个硬物,是个陶制的胭脂盒,里面装着半盒桃花胭脂,与沈曼青棺里的那盒一模一样。
胭脂盒底下压着张字条,是沈砚的字迹:“青妹,等宅院落成,我用这胭脂给你描眉。”
念安把胭脂盒放进博物馆的展柜,与那对玉佩、那本《生死契》放在一起。展柜的玻璃上,总在月圆时凝着层水汽,映出座完整的砚青园,沈砚与曼青正坐在院里的玉兰树下,像幅静止的画。
三年后,砚青园复原完成。开园那天,安安带着全家人来剪彩,念安穿着复刻的蓝布衫,思青穿着月白旗袍,两人站在“砚青园”匾额下,像极了照片里的沈砚与曼青。
戏台上演着新编的《砚青缘》,当唱到“图纸上的宅院,终于住满了人烟”时,台下突然响起片抽气声。众人抬头,看见戏台藻井的玉兰雕刻突然绽放金光,一朵玉雕的玉兰花缓缓降下,落在念安与思青中间,花瓣上刻着“如愿”二字。
老馆长颤巍巍地说:“这是沈先生当年留的机关,说要等宅院落成,送给曼青姑娘当贺礼。”
安安望着藻井,突然泪目。她知道,太爷爷和曼青终于住进了他们梦想的家,不是以魂魄的形式,是以这满园的玉兰,这戏台上的悲欢,这代代相传的思念。
顾砚在整理沈砚的图纸时,发现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平安锁,锁身上刻着行字:“爱不是占有,是让你爱的人,活得比你更久。”
他把这句话刻在了砚青园的影壁上。后来,无数人在影壁前驻足,有人拍照,有人落泪,有人悄悄写下自己的故事,像在跟百年前的沈砚与曼青对话。
念安和思青在砚青园开了家古建筑研学社,教孩子们认识榫卯,雕刻玉兰。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总问:“老师,这园子里的玉兰,为什么总开得比别处香?”
念安笑着指向戏台:“因为每朵花里,都藏着个温暖的故事。”
风吹过砚青园的角楼,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重复那句刻在影壁上的话。阳光穿过玉兰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个跳动的光斑,温暖得,像沈砚与曼青掌心的余温,从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