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明,”郑明达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制感,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陈志明,“私人约访……跨越部门权限调查陈年档案……现在当事人横死……这敏感程度你知道有多高吗?你知道这案子上上下下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一个处理不慎……”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话语中冰冷的压力如同巨石,沉沉压在陈志明心头。
陈志明猛地挺直了腰背,下颌线绷得死紧。跨越权限调查旧档案的指控如同冰锥,他无法反驳。但张振业那充满恐惧的双眼和楼下那片扩散的血污,远比任何官样文章的压力更为鲜活、更为紧迫!
“郑局!”陈志明迎视着郑明达的目光,声音因压抑的愤怒和真相近在咫尺却可能被窒息的焦灼而微微发颤,“死亡方式太巧!凶手出现和离开的时间太精准!手机极可能是张主任最后留下的指向性证据!他很可能……”他顿了顿,那个“死人档案”的猜测如鲠在喉,“他很可能掌握了关键线索!”
就在郑明达眉头紧锁似乎要对陈志明的“冲动”进行进一步压制,技术员那边突然发出一声压低的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了过去!
技术员李岩手里拿着那个透明的物证袋,脸色在闪烁的警灯光线下显得异常难看!袋子里的黑色翻盖手机——那个在陈志明刚刚进门时还静静躺在地面、屏幕碎裂、沾着新鲜血迹的手机——此刻它的屏幕内层像蒙上了一层蠕动的灰翳,原本应该清晰可见的碎裂纹路和待机时间显示已经完全模糊不清!最令人心悸的是,碎裂屏幕下方那沾染着黑红血迹的细小按键区域——正中心那个存储信息最为关键的数据卡插槽——外面覆盖的那层塑料封条盖……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卡槽边缘金属插口处几道极其细微、却分明带着暴力撬拔痕迹的金属刮痕!旁边还有一丝被物证袋粘附下来的、几乎看不见的极细小的、暗红色的塑料碎屑!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陈志明的心脏!那个关键的存储卡,在众人眼皮底下被取走了!就在技术队进来短暂封锁前那几分钟!对方不仅杀人,还专门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那个时间窗口潜入、取走关键证据再成功脱身?!这根本是在挑衅警方!对方对警方的反应速度和手段,了如指掌!
“卡……卡槽是空的?!”李岩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自责,“怎么会……刚才明明……有撬痕!塑料盖碎片还在袋子粘了一点!”他急切地将物证袋凑到灯光下,试图找到更多残迹。
“郑局!”陈志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双眼因极度的愤怒和紧迫而布满血丝,“看到了吗?精准灭口!精准销毁证据!张主任一定掌握了能掀翻桌子的东西!手机信息卡被拔走恰恰证明!现在必须立刻……”
他的话被郑明达骤然严厉起来的目光和手势打断!
“够了!”郑明达的脸色彻底沉下来,声音冷硬如铁,“陈志明同志!这里是命案现场!是重特大刑事案!不是你个人的调查推理舞台!现在起,停止一切非本专案相关调查!涉及当年档案问题,一律等待相关部门的协调结果!不得擅自行动!”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技术员手中的物证袋,又扫过楼下在污水中被拉上警戒线的那具扭曲躯体,“案发过程尚不明晰!立刻安排专人全面调取周边所有监控!勘验现场所有证物!李岩,那个手机,包括撬痕和残渣,给我一个最详尽的报告!法医初步尸检报告尽快提交!现在最紧要的是先固定现场证据!其他所有猜测,都给我放到证据链后面!没有确凿证据指向档案旧事的前提下,你刚才的言论极容易造成误导!明白吗?!”
郑明达的话如同冰水当头浇下。逻辑严密、程序正确、无懈可击。可那冰冷的指令,却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将陈志明燃烧的急切和巨大的发现可能性死死扼住,推向“程序”所圈定的那个狭窄、充满官僚壁垒的轨道之中!
陈志明死死握紧的拳头,指关节发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看到郑明达转身,对几个分局领导低声快速交代着善后事宜。他看到技术队开始在房间里细密地喷洒显影剂和指纹粉末。他看到赵法医小心地撑开张振业大张着、布满血丝和恐惧的眼睛,开始测量尸温,检查颈项处的指痕……楼下那片污血,在这半昏暗的房间里似乎散发出更加浓烈腥甜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个警员神色紧张地跑上楼,在郑明达耳边低声快速汇报了几句。
郑明达眉头猛地一跳,眼神再次投向陈志明时,带着一丝极其复杂、意味深长的审视,随即果断宣布:“刚刚接到市委、市政府办公室紧急通知,鉴于死者身份特殊敏感,与我市多项历史性重大工程、历史性档案调整工作高度关联,为慎重稳妥处理,此案由市局层面统一侦办!分局即刻移交所有现场控制权!技术队提取核心物证后,全部移交市局技术科!原定到场的所有分局勘查人员立即撤离现场!后续工作等待市局统一部署!”
命令冰冷,斩断了一切在此刻深挖的可能。现场的分局干警面面相觑,无声地开始收拾装备。陈志明站在那里,如同被封冻在冰河之中。他看到技术员李岩极其小心地将那个物证袋再次密封标记好,连同其他收集到的零碎物件装进箱子。他看到郑明达带来的市局警员迅速占据了门口的警戒位置。程序的手,正在将真相的钥匙一点点、牢牢地攥向远方更深的迷雾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