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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宣读完毕,福禄公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还特意将那份被景文帝亲笔批注过的身份文书,高高举起,向四方展示了一圈。

而礼部南墙之外的无数百姓,官员眼线,却都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集体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呆愣当场,鸦雀无声。

大靖开朝百余年,除非是犯下谋逆通敌的滔天大罪,从未有过勋贵被革除爵位,更何况是本人主动放弃!

死寂!

是前所未有的死寂!

这死寂仅仅维持了一瞬,紧接着,比方才猛烈十倍的议论狂潮,轰然响起!

放弃了?!

那个满脸油光的壮汉,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甚至使劲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有些语无伦次。

“是不是听岔了?”

“他说......他把那国公爷的爵位,给......给扔了?”

有不少在他们周围的百姓,都转过头看着这几人。

那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巴张的能塞进一整个鸡蛋。

“哎,大婶!”

“你不是最懂行的吗?”

“你再给咱说道说道,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那个大婶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就连手里的菜篮子也是一歪,几个鸡蛋骨碌碌滚落,“啪叽”几声,在青石板上碎成了几滩黄白。

“我......那个......”

她喉咙里咯咯作响,一张脸憋得从白到红,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角落里,那几个先前还在啐唾沫、骂骂咧咧的落魄书生,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像是被人当胸捶了一拳。

“疯了吧?!”

其中一人尖叫起来,“那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

“躺着吃几辈子都吃不完的金饭碗,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为什么?!

“这世子爷的脑子,莫不是被驴...”

话说一半,被旁边的同窗扯了扯袖子,抬头才发现,已经有不少百姓仇视着他们几个。

那个刚往地上啐了一口的,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那滩污迹,只觉得自己一张脸烧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恨不得地上能裂开条缝让他钻进去。

“他......他放弃了爵位......”

“丢了......官职。”

他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儒衫。

“就为了......一个状元之名?”

“所以......他不是来抢我们饭碗的权贵......”

另一个喃喃自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韩之序那身刺目的红袍,“他是......真的想凭本事考......”

先前那些刻薄的,酸溜溜的,饱含怨毒的话语,此刻全成了响亮的耳光,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在他们自己脸上。

他们视若仇敌的功勋之人得到了第一,他们不但假意忽略别人的才华,还辱骂嘲讽,只为了泄愤...

他们终其一生想踏上的青云路,竟是人家放弃了泼天富贵才换来的。

那大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看着地上碎掉的鸡蛋,又看看远处那个身姿笔挺的状元郎,脸上再也没有丝毫不屑,只剩下无地自容。

“老天爷......这......这才是真读书人啊......”

有不少人,深深看了一眼已经接了圣旨站起来的韩之序,转头消失在人群中。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状元郎要游街咯~”

福禄公公说罢,禁卫军有序的开始疏散人群,可百姓们却不舍得离开。

这一年的科举,发生了太多事情。

多增加的殿试辩论,以及...一个身份居要职,功勋爵位的世子,太过魔幻,又太振奋人心。

聪明一些的人,立刻就明白了景文帝圣旨中所说的“不拘一格降人才”,都是暗下狠心,下一次一定要金榜题名!

不过在禁卫军的驱散下,人们还是被隔开。

韩之序将圣旨收好后,没有多看一眼那张身份文书,翻身上马,高头大马披红挂彩,一身状元红袍在日光下,红得刺眼,红得夺目。

游街开始了。

马蹄声清脆,踢踏间走过青石板路,也踏在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起初,只是有怀春的少女,羞红着脸将手中的香囊、手帕,朝着他们丢去。

可很快,那景象就变了。

“韩状元!好样的!”

一个满脸虬髯的铁匠,竟是将铺子里新打的络子也抛了过来。

“状元郎!这是我家新下的鸡蛋!给你补补身子!”

紧接着鲜花,果品,丝帕,甚至是文房四宝,从街道两旁酒楼茶肆,从拥挤人群中,下雨一般,纷纷扬扬地洒向韩之序一行人。

短短一截路,他身下的高头大马,便已被各色物件堆得看不出原样。

可马背上的那个人,自始至终,身姿笔挺,面色沉静。

任凭周遭如何喧嚣鼎沸,他都恍若未闻,那双清冷的眼眸,只是平静地望着前方。

??..??

长信宫内。

庄贵妃没有戴那张精致的面具,站在大殿正中央。

那张被狰狞伤疤破坏了的脸上,神情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好,好一个韩之序!”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有些嘶哑。

“好一个为国举贤,不拘一格!”

她缓缓走到跪在地上的王翰林面前,抬起穿着花盆底的脚,用鞋尖重重地碾在他的手上。

王翰林痛得浑身一抖,却连一声闷哼都不敢发出。

“废物!”

庄贵妃声音冰冷,“本宫给了你机会,给了你一步登天的梯子,你就是这么回报本宫的?”

“娘娘......娘娘饶命......”

王翰林身后还跪着另外一个属于镇南王府的翰林学士,都是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庄贵妃没有戴面具,此等真容谁敢看一眼?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们可早就听说,当年这道疤痕确定无法祛除后,长信宫中,除了辛嬷嬷,是陆陆续续死了一批人的。

王翰林头也埋得极低,大约是因为辩论之时,韩之序的话语太过刺耳,此刻他只觉得胸中郁结,咬了咬牙才说道。

“非是臣等不尽力,实在是那韩之序...他...他简直不是人啊!”

惊为天人啊。

“不是人?”

庄贵妃猛地踹了他一脚,眼中杀意翻涌。

反正已经没有了爵位,过不了多久镇抚使的位置也要腾出来,没了这些保护,他一个今科状元郎,算什么东西?!

“既然不是人,那本宫不介意便让他去做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