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锋,她侧翼肃清。
她撕裂空间突袭,他稳固维度断其后路。
他正面碾碎种子外壳,她如影随形湮灭其逃逸的核心意志。
沉默是他们的语言。
破碎的星辰是他们的足迹。
被彻底净化或重塑的一个个平行世界,是他们的战绩碑文。
暗影依旧笼罩在斗篷的阴影里。
只是,那跟随在姜恒身后的距离,在无数次跨越时空壁垒时,似乎悄然缩短了寸许。
当姜恒在战斗间隙,于一片刚刚被净化的、散发着新生气息的星云边缘短暂悬停,习惯性地凝聚力量准备下一次穿梭时,暗影会无声地靠近,停在与他并肩的位置,静静注视着前方那通往未知战场的扭曲光晕。
她偶尔会无意识地抬手,指尖拂过斗篷边缘被某个强大污染存在撕裂的微小裂口,那动作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笨拙的修复意味。
当姜恒偶尔因某个世界树种子临死前的疯狂诅咒而微微凝滞力量时,暗影便会瞬间横移半步,仿佛一道无声的屏障,冰冷的终结意志扫过,将残余的污染低语彻底抹除。
没有言语。没有询问。
只有战斗间隙那短暂悬停时,虚空中并肩而立的两道剪影,以及弥漫在死寂宇宙尘埃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坚实的默契。
无数个世界的坐标在他们身后熄灭,如同被掐灭的烛火。
终于,最后一次撕裂时空壁垒的能量涟漪散尽。
没有预料中的扭曲星空,没有蜂拥而至的污染怪物,没有盘根错节的世界树根须。
只有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
这里似乎是所有平行宇宙的尽头,是时空长河最终汇流的归墟之所。
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而脆弱,如同风中残烛。
绝对的虚无包裹着他们,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终极寂静。
然后,他们“看”到了它。
或者说,感知到了那个无法用视觉完全捕捉的终极存在。
世界树。
不,它已经超越了“树”的范畴。
它是宇宙结构的本身,是万法万理的终极具象。
它的“根系”。
如果那可以被称之为根。
深深扎入下方无法理解的混沌虚无之中,每一条根须都仿佛由无数个坍缩、毁灭的平行宇宙压缩凝聚而成,散发着令人绝望的终结气息。
它的“主干”贯穿了上下左右一切认知的维度,粗粝的“树皮”上流动着凝固的星河、破碎的时间长河碎片、以及无数文明最后哀嚎的烙印。
主干向上,无限延伸,最终没入一片无法窥视、无法理解、只有纯粹“存在”概念的终极光辉之中。
那或许就是所有规则诞生的源头,也或许是所有存在的坟墓。
而它的“树冠”……
树冠笼罩着……一切。
并非枝叶,而是无数个尚未彻底湮灭、或已被重塑、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的平行世界气泡!
这些气泡被无数条由纯粹法则构成的、介于实质与能量之间的脉络连接着,汲取着,又反哺着。
每一个气泡里,都映照着姜恒和暗影曾踏足、曾毁灭或重塑的景象!
那些被他们彻底湮灭的世界,如同气泡上干涸的斑点。
那些被重塑根基的世界,则如同气泡上微弱的荧光。
这棵巨树,以无法想象的方式,将无数平行宇宙作为它存在的“叶”与“果”!
它静静地矗立在这终极的“空”之中。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却散发着一种凌驾于一切、漠视一切、包含一切的终极威压。
姜恒体内那足以崩灭星河、重塑法则的百级巅峰力量,在这棵终极世界树面前,如同投入黑洞的一粒光子。
暗影周身那终结万物、吞噬光线的寂灭领域,此刻也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霜,被那浩瀚无边的“存在”感死死压制,只能在她斗篷边缘微微流转。
蚍蜉撼树?
不。是尘埃仰望创世的巨神。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凝视着横贯时间长河的永恒山脉。
姜恒悬浮在这绝对的“空”与绝对的“存在”之间。
他那张经历了无数毁灭、早已冰封的面容,此刻无法抑制地绷紧。
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那无法理解的宏伟树影,瞳孔深处,那百战不败、斩灭万物的锐利光芒,第一次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渺小感所覆盖。
他体内奔涌的力量仿佛陷入了宇宙尺度的泥沼,运转艰涩。
一股冰冷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灵魂最深处不可抑制地弥漫开来。
他历经无数生死,踏破万千世界,只为斩灭那些散布污染的种子。
如今,种子尽灭,面对的却是所有种子的源头,是寄生着整个多元宇宙结构的终极之树!
斩断它?
这念头本身,在这浩瀚无边的存在面前,都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他忽然意识到第一次见到的世界树只是幻影,当时他产生过自己可以轻易摧毁世界树的错觉。
但此时,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终极造物面前,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身旁,那道纯粹黑暗凝聚的暗影,同样陷入了绝对的静止。宽大的斗篷不再飘动,仿佛被那终极的威压冻结。
兜帽下,那两点冰冷刺骨的目光,此刻死死地钉在那贯穿维度的巨树主干上,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
冰冷依旧,但深处却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波动。
那不是恐惧。
暗影的字典里,或许从未有过这个词汇。
那是一种源自毁灭本能的终极渴望?
面对这吞噬、连接、代表着一切“存在”的巨树,她那终结一切、归于虚无的本性,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在灵魂最底层发出了无声而剧烈的咆哮!
渴望将其拖入永恒的寂灭!
同时,那咆哮之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如同最锋利的刀刃,面对一座无法切割、无法理解的山脉时产生的困惑。
她那由纯粹黑暗构成的手,在宽大的斗篷下,无意识地攥紧。
掌心之中,那终结万物的力量如同被激怒的困兽,无声地冲突、沸腾,却又被外界那浩瀚无边的“存在”感死死压制。
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战栗”,并非源于畏惧,而是源于毁灭意志遭遇终极目标时的本能激荡,细微地穿透了她永恒的冰冷。
在这终极的寂静与压迫中,暗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姜恒的方向,微微倾斜了一线。
仿佛那沉默如山岳般的背影,是这片终极虚无与浩瀚存在之间,唯一可以锚定自身的坐标。
姜恒的感知何等敏锐。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锁在那无法理解的巨树之上,全身的神经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
但暗影那细微到极致的靠近,如同一颗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而凝重的意识深处,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紧握的拳头,指关节的力度没有丝毫放松。
然而,那蓄势待发、几乎要本能地凝聚起来对抗这终极压迫的混沌力量,在奔涌至肩臂时,却悄然地、极其细微地,朝着身侧那个无声靠近的冰冷存在,流转过去一丝。
没有形成护盾,没有化作力场。
仅仅是一丝力量的流转,如同黑暗中无声探出的、冰冷的触须,在两人之间那咫尺的虚空中,极其微弱地拂过。
那像是一种确认,确认那个在无数毁灭中与他并肩、此刻同样面对这终极存在的影子,是否还在。
这细微的力量拂过暗影斗篷的边缘。
斗篷下,那攥紧的、因毁灭意志激荡而微微颤抖的黑暗之手,忽然停滞了一瞬。
那两点死死钉在世界树主干上的冰冷目光,极其短暂地,偏移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角度,仿佛被那拂过的力量惊扰。
然后,那攥紧的手,极其缓慢地,放松了一丝。掌心中沸腾冲突的终结之力,并未平息,却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支点,不再是无序的奔突。
她依旧沉默地悬停着,斗篷的阴影掩盖了一切。
只是,那微微向姜恒倾斜的角度,似乎凝固了,不再收回。
前方,是横贯终极、连接吞噬万界的巨树,是语言无法形容的“存在”本身。
身后,是无数被他们亲手终结或重塑的宇宙残骸。
而在这绝对的“空”与绝对的“存在”之间,在足以碾碎神只灵魂的终极威压之下,两个渺小如尘埃的身影,以沉默为甲胄,以那细微到近乎幻觉的力量触碰为纽带,无声地并肩而立。
如同两颗即将撞向永恒山脉的陨石,在燃烧殆尽前的最后刹那,彼此确认着冰冷轨迹上唯一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