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姜恒开口,声音在这绝对的虚空中无法传播,却清晰地通过神念震荡,传递到暗影的意识深处:
“为何而战?”
暗影依旧悬停在那里,斗篷在能量余波的微弱扰动下轻轻飘动。
那两点冰冷的目光,在兜帽的阴影下明灭不定,仿佛在消化姜恒的问题,又仿佛在审视自己那同样因强行收手而变得有些陌生的躯体。
她那只悬在姜恒胸前的手掌,终于缓缓垂落,掌缘切割空间的锯齿状波纹彻底消散,重新化为纯粹的、流动的黑暗。
“战?”
她的神念回应传来,冰冷、空洞,如同从一口废弃万年的古井深处吹出的风,不带丝毫波澜:
“我的世界,已经死去。”
她微微侧过头,似乎“看”了一眼周围那片被彻底粉碎、只剩下缓慢旋转的尘埃星云的虚空坟场:
“我无处可去,战斗,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回答简洁得令人心悸。
没有仇恨,没有目标,没有存在的意义。
只有一片冰冷的、被彻底执行完毕的“终结”。
姜恒沉默了。
他凝视着眼前这道由纯粹的毁灭意志凝聚的暗影,那隐藏在黑暗下的轮廓,与他记忆中某个温柔却坚韧的身影相似。
一个可怕而荒谬的念头,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是巧合?还是……某种残酷命运的映射?
她摧毁了这个世界,包括那棵被污染的世界树种子?
她……会是……
他强行掐断了这个疯狂滋生的念头。
真相在此刻并不重要,或者说,过于沉重。
他需要的是结果。
他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前方还有无数个平行世界等待清扫。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道笼罩在斗篷下的暗影,仿佛要将她的存在烙印在记忆深处。
“我们没有战斗的必要。”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那破碎虚空之外、无数平行世界坐标闪烁的幽暗深处。
体内的力量开始重新凝聚、流转,准备撕开时空的壁垒,进入下一个平行世界。
就在他即将开始穿梭的那一刻。
一个冰冷、空洞,却带着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的声音,如同碎裂的冰晶,清晰地传入他的意识。
“带上我。”
三个字。
没有请求,没有解释,只是陈述一个决定。
姜恒即将破开空间的能量流骤然一滞。
他没有回头。
背对着那片毁灭的尘埃云,背对着那道由纯粹的黑暗与寂灭凝聚的身影。宽厚的肩膀在虚空中投下沉默的剪影。
数息的停顿,如同一个世纪的漫长。
破碎的空间裂痕在他们周围无声地弥合、新生。
最终,他没有任何言语的回应。
只是那凝聚在身前的、准备撕裂时空壁垒的能量,微微向外扩展了一圈,如同在绝对黑暗的虚空中,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朦胧而扭曲的门户。
那扇门的边缘,恰好容纳了另一道身影的存在。
他没有直接回应,只是留下了一个可供通行的通道。
暗影悬浮在原地,斗篷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姜恒的背影,落在那扇扭曲的时空门户上。
她同样没有言语。
那纯粹由黑暗构成的身躯,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毫无征兆地向前“流淌”,轻盈地融入了姜恒打开的那片能量涟漪之中,与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就在她的身影完全融入那片扭曲光晕的前一刹那,那隐藏在宽大斗篷下的手,无意识地、轻轻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位置。
那里,一片冰冷,如同她所掌控的黑暗本身。没有心跳,没有温度,只有永恒的虚无。
可就在刚才,当那个男人转身离去的瞬间,当她说出“带上我”三个字的时候。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如同被烙印灼烧般的细微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那层永恒的冰冷,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是什么?
她困惑地感受着那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的灼热感,如同触摸到一颗熄灭亿万年后、突然闪现一丝火星的冰冷星辰。
兜帽的阴影掩盖了她所有表情,只有那按在胸口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前方的姜恒已经开始穿越。
强大的时空之力拉扯着他们,周围的景象开始飞速扭曲、拉长,化为混沌的光流。
那点困惑的灼热,也被瞬间抛入高速流逝的时空乱流之中,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只留下一个微小却无法磨灭的问号,沉入她意识的深处。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血脉深处,沉寂了无数时光后,对血脉相连之人,最原始、最本能的呼唤。
穿梭。战斗。毁灭。
时空壁垒被不断被撕裂、跨越。身后,是彻底归于死寂或重塑根基的世界残影。
前方,是又一个被污染扭曲、世界树种子根系盘踞的世界。
扭曲的怪物如同溃烂的脓疮,在世界树种子的意志下疯狂滋长,遮蔽星空,啃噬星球。
那些被种子扶持的势力,或化为畸形的能量聚合体,或成为失去心智的傀儡军团,带着亵渎的咆哮涌来。
姜恒不再言语。百级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混沌的光晕流转,举手投足间便是法则的崩塌。
一拳击出,空间如镜面般粉碎,成片的污染巨兽连同它们盘踞的星辰要塞无声湮灭,化为宇宙背景辐射里一缕微不足道的余烬。
他如同最精准的毁灭熔炉,目标明确——世界树种子的核心。
然而,战场不再只有他一道身影。
暗影。
那纯粹的黑暗,如同他毁灭意志的延伸,却又带着自身独特的、终结万物的寂灭气息。
当姜恒的拳锋撕裂正前方的时空,将一座由亿万扭曲生物聚合而成的血肉要塞轰成粒子流时,暗影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侧翼。
她如同融入背景的墨迹,骤然凝实,宽大的斗篷下摆猛地扬起,化作一片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之幕,瞬间笼罩住试图从维度夹缝中偷袭姜恒的数个能量态畸变体。
没有惨叫,没有光芒的逸散,那片黑暗只是平静地合拢,如同巨兽的咽喉吞咽,一切被笼罩的存在连同它们所处的空间片段,彻底归于虚无。
当暗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影刃,以超越光的速度贯穿一株试图自爆污染整片星域的世界树次级根瘤时,姜恒的混沌力场早已提前半步张开。
如同无形的堤坝,精准地阻挡了根瘤爆炸产生的、足以腐化规则的污秽洪流,将其牢牢束缚在极小的范围内,任由暗影的影刃将其核心彻底搅碎、湮灭。
无需眼神交流,无需神念传讯。
战斗的本能如同流淌在各自血脉中的江河,在无数次并肩面对毁灭洪流的冲刷中,悄然找到了交汇的河道。
姜恒的毁灭带着开天辟地的霸道与精准,暗影的终结则是无声无息、吞噬一切的归墟。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达到极致的毁灭规则,在一次次对抗宇宙之癌的战斗中,竟如阴阳般契合互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