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沉睡,让她的脸庞褪去了往日的鲜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可即便是这样,那眉眼间的轮廓,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清丽。
老头盯着她看了许久,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些水光,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颊,可指尖快要触到她皮肤时,又猛地缩了回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傻丫头……”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都告诉你别逞强,你偏不听……”
陆清泉站在一旁,看着老头这副模样,心头的疑惑更重了。
这老头的神情,绝非作假,他对母亲的熟悉,也绝非偶然。
他刚要开口询问,却见老头忽然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她这三年,是不是总这样?脉象时强时弱,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着,醒不过来?”
陆清泉一惊。这话竟说到了点子上!这三年来,请来的御医都说母亲脉象古怪,看似平稳,却总差了一口气,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困住,始终挣脱不开。
“是……”他不由自主地点头,“老先生,您……”
老头没理他,又转头看向杨明汐,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粗布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里面竟是一块黑黢黢的木头,看着像块普通的柴薪,可凑近了闻,却有一股奇异的清香,与屋里的药香混合在一起,竟让人觉得心头一松。
“丫头,醒醒了……”老头拿着那块木头,在杨明汐鼻尖轻轻晃了晃,声音放得极柔,像是在哄一个熟睡的孩子,“你娘托我来接你了,再不起,赶不上家里的晚饭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毫无动静的杨明汐,长长的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守在床边的丫鬟“呀”地低呼一声,陆清泉也猛地攥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
那睫毛颤了颤,又停住了。
老头却像是早有预料,不急不躁地又晃了晃手里的木头,嘴里继续念叨着些含糊不清的话,像是某种乡野间的歌谣,又像是亲人的絮语。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杨明汐苍白的脸上,也落在老头佝偻的背影上。
陆清泉站在原地,只觉得掌心全是汗,这三年来从未有过的期盼,像藤蔓一样,悄然爬上了心头。
他不知道这个突然闯入的老头是谁,不知道他手里的木头是什么,更不知道母亲是否真的能醒来。可看着老头那副笃定又急切的模样,他忽然觉得,这沉寂了三年的西跨院,或许真的要迎来一丝不一样的风了。
西跨院的安神香还在袅袅盘旋,老头掌心那块黑黢黢的木头刚在杨明汐鼻尖晃过第三圈,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有谁踩着风火轮似的往这边冲,连带廊下挂着的风铃都被撞得叮铃哐啷乱响。
“泉儿!泉儿——”喊声隔着窗纸透进来,带着气喘吁吁的破音,正是陆清远。
这小子平日里总爱端着点少年人的沉稳,便是遇见天大的事也鲜少这样失态,此刻嗓子眼里像塞了团棉絮,每个字都裹着风跑出来,“快!快来!瓶子满了!满得都要溢出来了,你赶紧去趟大伯的院子,让他无论如何把太医请过来,再晚……再晚怕是要兜不住了!”
屋里的人都被这阵仗惊得一怔。
陆清泉刚要应声,就见那扇本就虚掩的木门“哐当”一声被撞开,陆清远一头扎了进来。
他身上那件天青色锦袍沾了不少尘土,前襟还别着支歪歪扭扭的玉簪——许是路上跑得太急,从发间颠下来的。
少年人脸颊涨得通红,额前碎发被汗水浸得黏在皮肤上,手里紧紧攥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瓶口用软木塞堵着,瓶身果然鼓鼓囊囊的,看着倒像是装了些透亮的液体,晃一晃能瞧见里面沉甸甸的影子。
“弟弟,你看!”陆清远把瓶子往陆清泉面前一递,手还在不住发抖,“我守了半宿加一上午,就盯着这瓶子,刚才眼瞅着最后一滴‘凝露’落进去,满了!先生说过,这瓶子一满,要么是娘……要么是……”
他后半句没敢说,只梗着脖子往床榻那边瞅,这才瞧见床边站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手里还捏着块像烧火棍似的木头,顿时愣在原地,“这……这是哪来的乞丐?”
老头正被这突然闯进来的毛头小子打断了念叨,本就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听见“乞丐”二字,倒没动气,只是斜眼瞥了瞥陆清远手里的白瓷瓶,忽然抬手往他那边指了指:“拿进来,打开瓶盖。”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说一不二的劲道,陆清远被他看得莫名一怂,竟真的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