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白萦洲忽然说:“爹爹,我发现妹妹跟你真像。”
“你们是我的孩子,自然像。” 白子画给儿子夹了块豆腐,看着他的脸,忽然有点恍惚.
真像她。
白萦洲和白砚漪对视一眼,没敢说话。糖宝姐姐说,哥哥长得像娘亲,爹爹想娘亲的时候,他在旁边,就像娘亲陪着爹爹。
晚饭后,白子画推开书房门,只点了颗夜明珠。他打开暗格,抽出卷系红丝带的画。
画上的女子躺在桃花瓣里,睡得安安稳稳,手里还攥着本没看完的书。
那是小骨怀孕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听他弹琴听睡着了。他偷偷画了这幅画……
窗外,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
“哥哥,我们把娘亲找回来吧?看爹爹这样,我心里不好受。” 白砚漪小声说。
“哥哥,我们去找娘亲吧?” 白砚漪的声音带着哭腔,“爹爹这样,我难受。”
她见过爹爹偷偷喝酒,一杯又一杯,那是滴酒不沾的爹爹啊。幽若姐姐说,那是忘忧酒,醉了就能在梦里见到娘亲。
白萦洲拉着她回屋:“我们对娘亲的记忆全来自别人的话和画像,万一她变了样子,我们认不出呢?”
而且,爹爹待不了多久的。他想多陪陪爹爹。
白砚漪躺下,摸着手里的草蚂蚱,那是幽若姐姐给的。
“幽若姐姐说娘亲手巧,我想要娘亲编的。”
夜里,白砚漪梦见了秋千。有人抱着她坐上去,推得高高的,带着好闻的香气。她回头想看清那人的脸,却只拿到两只草蚂蚱。
“娘亲……”
她哭着醒来,看见白子画和白萦洲担忧的脸。“漪儿,做噩梦了?”
白砚漪扑进爹爹怀里,哭得喘不过气:“爹爹!娘亲给我编草蚂蚱了!她还推我荡秋千!”
白子画抱着她的手猛地收紧。女儿手里,竟真捏着两只草编的蚂蚱,小巧精致,像活的一样。
“爹爹,你别伤心。” 白砚漪把蚂蚱递给他一只,“今晚我许愿,让娘亲给你编个大的。”
童言稚嫩,却让白子画红了眼眶。他把两个孩子紧紧拥进怀里,仿佛要将这些年的空缺都填满。
第二天吃饭时,白砚漪叽叽喳喳:“爹爹,娘亲昨晚又来梦里了!她说让我们听你的话,健康长大,还说不让我吃太多甜的,会蛀牙。”
白子画的筷子顿了顿,喉咙发紧。咀嚼时,嘴角牵起的弧度,苦得像没加糖的桃花羹。
他以为自己最多待十天,却住了两个月。厨房里的食材越来越多,像要长住的样子。
笙箫默抱着两个孩子笑:“你们爹爹啊,舍不得走了。”
“为什么?” 白萦洲问。
“因为你们的娘亲啊。” 笙箫默望着厨房的方向,“她每月三次进你们梦里,你爹爹哪舍得走?”
只是,小花花从不让孩子们看清她的样子,连穿什么都不肯说。师兄想打听,都没处问。
白子画喊他们吃饭时,笙箫默赶紧抱着孩子跑过去。
白砚漪记得三岁生辰,她打翻了爹爹做的桃花羹。当时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连最疼她的师叔祖都不敢说话。
后来她被罚半个月不准下殿,哥哥说,爹爹坐在玉石台阶上,对着那摊污渍,枯坐了一整天。
从那时起,他们再没提过 “桃花羹” 三个字。
笙箫默吃饱后,招来一朵云,载着两个孩子往魔界飞。
杀阡陌早等在入口,嫌他慢,驾着火凤冲过来,一手一个抱起孩子亲:“小漪儿重了,脸也圆了。”
“是爹爹做饭好吃!” 白砚漪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杀阡陌挑眉:“老白没走?”
“娘亲在梦里看我们,爹爹就不走了。” 白萦洲答。
杀阡陌 “喔” 了一声,捏着白砚漪的脸蛋笑:“你们俩,是仗着他不走,才敢来我这啊。”
“舅舅最好了!” 白砚漪在他脸上亲了又亲,“我们想娘亲了,你有她的旧物吗?什么都行。”
杀阡陌看着他们,忽然道:“你们留在魔宫陪我一月,我兴许就想起来了。”
白砚漪和白萦洲对视一眼,咬着唇答应了。
第十天,杀阡陌看着信纸上稚嫩的字迹,笑了。“两个小鬼,还想溜?”
若不是他故意放水,他们怎出得了魔宫?死老白,把孩子教得满肚子心思。
他收了信,厉喝:“春秋不败!”
阴阳脸的春秋不败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圣君,还、还是进不去……”
“废物!” 杀阡陌的绯红眸子泛着血光,“明日本君亲自去。”
长留沐剑节上,从魔界偷溜回来的白萦洲和白砚漪突然从天上掉下来,被摩严及时用仙力接住。
“又跟谁打架了?” 摩严看着他们破掉的袖口,无奈扶额。
“我们试飞行法器,选错降落的地方了……” 白砚漪臊红了脸。
摩严揉了揉他们的头,吩咐落十一:“子画不在,带他们去贪婪殿,好好看着。”
贪婪殿里,糖宝啃着大桃子,看着两个孩子吃饭,越看越喜欢:“十一你看,漪儿和洲儿真好看啊,简直完美遗传了尊上和骨头的美貌!”
落十一笑:“确实,等洲儿再长几岁,长大了,不知多少姑娘要动心。”
糖宝捏捏白萦洲的脸:“小萦洲,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姐姐给你介绍。”
白萦洲一本正经:“我喜欢娘亲那样的。”
糖宝噎了一下:“那你要求有点高。”
整个六界,论长相,也就杀阡陌能和骨头比一比了。
落十一笑着逗她:“傻宝宝,他这是堵你的话呢。”
糖宝脸红了,追着落十一打:“你这人!还有孩子在呢!”
白萦洲和白砚漪对视一眼,果断端着盘子跑了。
非礼勿视。
夜里,白砚漪拿出从杀阡陌那 “骗” 来的旧物,和哥哥念动咒语。金光过后,床上只剩一封他们写的信。
阴间的风刺骨,遍地骷髅。白砚漪抱着哥哥的胳膊,发抖:“娘亲在这里吗?”
一个眼冒鬼火的骷髅冲过来,白砚漪眼疾手快,一剑劈散了它。
“劈不死的!” 骷髅又拼起来,阴森地笑,“拿宝贝孝敬我,不然吃了你们!”
白萦洲递过剑:“这个当过路费,行吗?”
骷髅接过,却被剑的重量压得趴倒在地。
“好啊!你们两个小娃娃, 竟然敢骗我!”
白砚漪嘿嘿一笑,指尖亮起紫光,方圆百米的骷髅瞬间都站了起来,排着队压向它。
“兵不厌诈懂不懂?”
兄妹俩趁机跑了,身后传来骷髅的惨叫。
走了很久很久,前面的山洞里,小鬼们戴着镣铐,拖着铁球搬石头。一旁还有暗红披风的骷髅举着鞭子监督。
白砚漪忍不住问:“哥哥,他们是在挖矿吗?”
“不,这不是矿山。” 白萦洲皱眉,“他们是鬼,那些石头肯定不一般。”
“可前面只有一条路,就这么过去,会被抓吧?”
白萦洲拿出百宝囊,变大套住他们:“隐身就可以了。”
经过大黑山时,白砚漪捡到只被灰盖住的小乌龟:“哥哥你看,它还活着!把它带上吧。”
白萦洲犹豫了下,总归不忍,“好吧,不过你要擦干净,再塞进包里。”
“放心啦~”
继续向出口移动,白萦洲过去的时候一切如常,可白砚漪半只脚刚跨过铁门,阴翳的天上忽然开始打雷,有鬼高喊着什么什么不见了,现场霎时乱了套。
白萦洲拉着妹妹赶紧跑,果然,他们往哪里跑,阴兵就往哪边追,真真是——阴影不散。
四周一片荒凉,白萦洲匆匆躲到一个石桥下,手伸进白砚漪的小布包里,拿出小乌龟就要往黑乎乎的河里扔。
白砚漪吓得赶紧抢回来,“哥哥你干什么?那水看着好脏,不能放生的……”
白萦洲表情很是严肃,有几分白子画的影子。
“这个乌龟不能再带着了,它会让我们行踪暴露。”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碰巧,三次四次就显然不对了,他要保护好妹妹,绝不能放任任何危险因子存在。
白砚漪愣了愣,可看着小小的乌龟,还是好不舍。
白萦洲语重深长地拉起她的手,“漪漪,不能再犹豫了,再有一会儿,他们会追上来的,到时我们万一逃不掉,就见不到爹爹娘亲了。”
这话无疑戳中了白砚漪的心,她咬咬牙,将小乌龟放进了河里。白萦洲安慰地摸摸她的脑袋,兄妹俩屏住呼吸,小心留意着已经追到桥上的阴兵。
“人呢?”
“是这边没错,但玄脉阴龟刚刚突然改了方向,往北去了。”
“那我们赶紧去追!”
沉重的盔甲撞击声渐渐变小,白萦洲扒着桥柱探头瞧了瞧,拉着妹妹继续隐身往桥那头走。
阴间没有白天和夜晚之分,只要大钟响三下,所有在外游荡的鬼都必须即刻返回,在人间的则不算。
阎王爷拿着生死薄仇大苦深地翻,底下站着黑白无常,哥俩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看阎王爷。
啪——
“你们俩怎么搞的?上面写着须弥城这个月有五百人离世,结果押回来的鬼比实际数量少了一倍!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阎王爷面红耳赤,白无常被推出来,硬着头皮说:“是、是那个人……”
“哪个人?”
白无常压低声音,讳莫如深:“那个大人……”
“嗓子被油烫了是吧”阎王爷站起来刚想开骂,脑子忽然卡住,随即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们……遇到她了?鬼呢?都被她带走了?”
黑白无常闷闷点头。
这才,阎王爷是彻底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久,挥手让他们滚。
二鬼从阎罗殿出来,商量着喝壶烧酒,到了冥府大门却见十个白衣舞女分两列开道,蒙眼歌女在后唱着古老的曲,白纱金辗由八个骷髅稳稳抬着,队伍一阵风就刮到了跟前。
眼窝里亮着赤红鬼火的骷髅人比他们高上一个头,走出一个,递来一张写了三个大红字的白纸。
“主人说,这个人的命格,改。”
黑无常头皮发麻。
阎罗殿里噼啦啪啦,深感权力不再的阎王爷捶胸顿足了好半日,最后提笔一挥,愣是将某页上模糊不清的命格写全了。
城外一声钟响,桌上浮现一个华丽的黑盒子,阎王爷半信半疑地打开,里面竟装着上百颗光滑乌黑的魂珠。
咳咳,原来打的这个主意……那他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她的冒犯吧……
黑山乱套的消息传到时,白砚漪和白萦洲早已靠隐身直入酆都城,完全不同的风俗人情让小小的兄妹俩看花了眼,白砚漪扯着白萦洲指向面前开门迎客的三层阁楼,眼带好奇。
“哥哥,你看他们……这就是书里写的花楼吗?”
白萦洲到底还小,在妹妹的提问下转动脑筋想了又想,最后挫败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爹爹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给妹妹解答。
白砚漪多瞅了几眼,看见进门的男男女女居然在大厅就迫不及待吻起来了,男的还伸手在女人身上到处摸,女人竟也不打回去。
咦……鬼的世界真古怪。
“哥哥,我肚子饿了……”
站在全是鬼的大街上,白萦洲也开始犯难,“说实话,我也有点……”
“你带银子了吗?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没有五谷就啃馒头,我忍一忍,这次就不挑了。”
白萦洲认真在墟鼎里找了找,还真有。但……
“我们要是去买饭就得现身,现身了就会被发现不是鬼,会暴露的。”
白砚漪小脸一垮,“那怎么办啊?我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好饿……”
白萦洲最看不得她精神萎靡的样子,揉揉她的头发,勇敢道:“哥哥想办法,你乖乖的,我回来前千万不要出来。”
“哥哥小心。”
白萦洲不在,白砚漪很是无所适从,蹲在墙角困得迷迷糊糊的,直到有什么戳了戳她。
“醒醒。”
白砚漪睁开眼睛,惊奇地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穿粉红纱衣的骷髅,光秃秃的头上蓄着枯燥发黄的头发,发里插着一支老旧的银簪,正对她友好地挥着全是骨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