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阅的朱砂笔被它的主人轻轻搁在一旁,似是唯恐那细微的声响惊扰了谁的安眠。
幽若和糖宝几乎是掐着日子,隔三差五便结伴蹦上绝情殿。两个小姑娘怀里总是抱着各种各样她们觉得新奇好玩、或是据说对孕妇极好的小玩意儿。
“师父!看我给您带了什么!”
幽若献宝似的捧出一个精致的藤编小篮,里面铺着柔软的锦缎,卧着两只毛茸茸、只有巴掌大小、眼睛像黑曜石般的雪绒兔幼崽,“可不可爱?让它们陪着您解闷儿!”
糖宝则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盏,盏中是几尾通体透明、唯有鱼鳍和尾巴流转着七彩霞光的灵鱼:
“骨头骨头!这是‘霓裳鱼’,儒尊说看着它们游来游去,心情会特别好!对宝宝也好!”
花千骨正被白子画揽在怀里,小口小口吃着刚剥好的的灵果。骤然看到两个兴冲冲闯入的身影,她咀嚼的动作一顿,熔金的竖瞳瞬间浮现,带着全然的陌生和一丝被打扰的茫然。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白子画怀里一缩,只留下一双警惕又好奇的眼睛,从白子画臂弯的缝隙里,偷偷打量着那两个笑得过于灿烂的“不速之客”。
那眼神,清澈见底,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花千骨”对幽若、糖宝的熟稔与亲昵。只有纯粹的、看陌生人的探究。
幽若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举着小篮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糖宝捧着琉璃盏,小嘴微张,看着花千骨缩在白子画怀里的模样,再看看她那双全然陌生的眼睛,鼻子一酸,七彩的霓裳鱼在盏中摆尾游弋的光芒,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心碎了一地。两个小姑娘蔫头耷脑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方才的兴高采烈荡然无存,只剩下满满的失落和委屈。
白子画感受到怀中人的紧绷,大手安抚性地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抬眸看向两个瞬间蔫掉的小姑娘,眼神平静无波,只淡淡道:
“她如今不记得。心意领了,东西放下吧。”
幽若和糖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黯然。
她们默默地将雪绒兔篮子和霓裳鱼盏放在离花千骨最远的桌角,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地退出了大殿。
殿门关上的瞬间,仿佛还能听到外面传来幽若带着哭腔的小声嘟囔:“师父真的不认识我们了……” 和糖宝低低的叹息。
花千骨感觉到“威胁”解除,这才从白子画怀里慢吞吞地探出头来,目光落在那两个被留下的礼物上。
她伸手指了指那毛茸茸的一团:“……兔子?”
“嗯。”白子画应了一声,拿起一颗新的灵果递到她唇边。
她张嘴咬住,注意力很快又被果子清甜的汁水吸引,暂时忘却了刚才的小插曲。
至于那两只雪绒兔和七彩鱼,自有负责洒扫的仙侍会妥善照料。
另一个锲而不舍往绝情殿送温暖的,是魔君杀阡陌。
大婚后不过数日,第一波“魔君特供”便由他座下的一名魔使毕恭毕敬地送到了长留山。
十几个大大小小、造型各异、材质却无一不流光溢彩的瓶瓶罐罐。瓶身多以水晶、琉璃、暖玉、甚至某种泛着星辰光泽的奇异金属制成,上面雕刻着繁复精美的魔界花纹,仅仅是容器本身便已价值连城。
里面盛装的,是杀阡陌搜罗六界、甚至不惜深入几处上古秘境才寻到的,专供孕期女子使用的养颜护肤珍品。什么“鲛人泪凝成的润肌露”、“千年雪莲蕊调和百花髓的驻颜膏”、“海底万年暖玉髓萃取的抚纹精华”、“星辉月魄淬炼的防护香脂”……
名目繁多,功效各异,核心目标却无比统一:
务必让他的宝贝妹妹在孕期也光彩照人,肌肤莹润如初,绝不让辛苦孕育留下半分松弛痕迹!
白子画看着堆满偏厅一角的瓶瓶罐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终究没说什么,只仔细收好。
起初,花千骨对这些东西并无太大兴趣。直到某日午后,白子画帮她梳头时,她百无聊赖地拿起梳妆台上一个打开的水晶小圆盒。
盒中是凝脂般的淡粉色膏体,散发出一种花香的甜味。那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端,意外地好闻。
她好奇地用指尖蘸了一点,抹在手背上。
膏体触肤即化,留下水润清凉的触感和更浓郁的芬芳。她眼睛一亮,立刻喜欢上了这种香香滑滑的感觉。
从那天起,涂抹这些香膏便成了花千骨每日的乐趣,甚至发展成一种近乎着迷的习惯。晨起洗漱后要抹,午睡醒来要抹,晚膳后散步回来也要抹。白玉般的手臂、纤细的脖颈、日渐丰润的脸颊,都成了她涂抹的领地。
这样频繁的涂抹之下,也就导致东西的消耗速度快得惊人。
杀阡陌对此的反应是——送!加倍送!
他补货的速度比花千骨消耗得还快上许多。绝情殿那个专门存放这些瓶罐的偏厅,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魔界珍品护肤库。
一日沐浴后,花千骨裹着宽大的寝衣,坐在妆台前,费力地反手想去涂抹后背,却怎么也够不着。
她试了几次未果,有些懊恼地扁了扁嘴,随即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矮榻上看书的白子画,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求助和理所当然的依赖。
“后面……抹不到。”她指了指自己光滑的脊背,又指了指妆台上一个盛着淡金色流沙般精华液的琉璃瓶。
白子画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放下书,起身走过去。接过那冰凉的琉璃瓶,指尖沾上一点带着奇异星辰光泽的流金液体。
寝衣宽大的后领微微滑下,露出一片雪白细腻、线条优美的肩背肌肤。
白子画带着薄茧的指尖沾着微凉的香膏,轻轻落在她温热的肌肤上。触感差异鲜明。
花千骨舒服地喟叹一声,白子画的呼吸却不易察觉地滞了一瞬。他强迫自己凝神,指尖沿着她脊椎的凹陷缓缓向下,力道均匀,将带着冷冽星辉花香的液体推开、抹匀。
那细腻如顶级羊脂白玉的触感,那毫无防备全然信任的姿态,混合着鼻端萦绕不去的、越来越浓郁的异香,像无数根细密的丝线,缠绕上他的理智,无声地撩拨、拉扯。
这样的煎熬,几乎每日都在上演。白子画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实则越来越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压回眼底的暗涌,微颤的指尖泄露着他内心经受着怎样的考验。
他的定力,在这日复一日的馨香与温软触感的双重磨砺下,倒是锤炼得更好了。
当长留山迎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雪时,花千骨的孕期已安稳地渡过了大半。
鹅毛般的雪片无声飘落,覆盖了殿宇飞檐,庭院古梅,将世界装点得一片素白清寒。殿内炭盆烧得极旺,暖意融融。
夜已深。花千骨沐浴过后,周身香喷喷的,穿着柔软暖和的寝衣,早早地蜷进了被烘得暖融融的锦被里。
白子画处理完最后一份卷宗,熄了外间的灯,只留床头那盏琉璃小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他掀开被子一角躺进去,手臂自然而然地环过她的腰肢,温热宽厚的手掌隔着寝衣,稳稳地覆在她隆起已十分明显的孕肚上。
掌心下,是两个小生命安稳而有力的存在感,如同两颗茁壮成长的小太阳,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生命的脉动与温暖。
他满足地闭上双眼,将脸埋进她馨香的颈窝里。那里肌肤细腻,温热,带着她独有的、令他灵魂安宁的气息。
花千骨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含糊地咕哝一声,像只被扰了清梦的猫儿,扭着脖子想躲开那扰人的气息。
她细微的闪躲,却让白子画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下意识地收拢,将她更紧地嵌进自己怀里,不愿让她逃离。
“嗯……”花千骨的抗议声更清晰了些,带着浓浓的睡意和被打扰的不满,扭动的幅度也大了些。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扭动时寝衣布料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她颈窝里愈发浓郁的香气,她温软身躯在怀中的触感……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挑战着白子画的定力。
他心底低叹一声,微微偏过头,薄唇克制却又情难自禁地落在她颈侧那片细腻的肌肤上。一下,又一下。如同羽毛拂过,却又带着灼人的温度。
花千骨被颈间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惊醒,猛地睁开眼,熔金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显现,带着全然的懵懂和一丝被侵犯领地的惊惶。
“……痒!”她含糊地抗议,伸手想去推开埋在自己颈间的脑袋,身体也用力挣扎起来。
她想挣出去,白子画又不想放手,一来二去的,两人在床上不禁闹腾起来。
白子画紧箍着她的腰,不让她挣脱,唇却因她的闪躲而偏离了位置,最终印在了她圆润的肩头,留下一个清晰而暧昧的淡红印记。
“坏蛋!”花千骨又气又痒,挣扎得更用力,寝衣在拉扯间微微敞开,露出更多雪腻的肌肤。
白子画看着她惊惶未定、带着熔金光晕的眼眸,看着她颈间和肩头自己留下的痕迹,懊悔和怜惜浮上心头。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强行将所有的汹涌都压回眼底深处,只余下深不见底的温柔与歉意。
他松开钳制她的手臂,转而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她颈间那片微红的肌肤,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我不好。”
他拉好她松开的寝衣,将她重新妥帖地裹进锦被里,像包裹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然后,他再次伸出手臂,只是这一次,仅仅是将她温柔地圈在怀中,掌心稳稳地、充满守护意味地覆在她高隆的孕肚上,传递着无声的安抚与承诺。
“睡吧。”他低声说,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我在这里。”
花千骨却不肯了,在他怀里扭来扭曲的,说什么都想离他远点,省得他又把她当肉骨头啃。
白子画低头看着她倔强的小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就这么不想跟我睡?”
花千骨这些日子早就被他养大了胆子,闻声满不服输地哼哼一声,使劲想掰开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臂。
白子画无奈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拍开她的爪子,“我不动你了。”
花千骨还是不想被他困在怀里,白子画唯恐她挣扎幅度大了伤着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只好松开手臂,无奈地看看这个子小小、脾气却半点不小的人儿着急忙慌地在床上滚上两圈,火速逃离了他的怀抱范围。
花千骨瞪着一双懵懂微恼的大眼睛看了眼他,立即侧过身体,用被子将自己牢牢裹成一个茧。
某正牌夫君低头看看自己暴露在空气里的身体,扶额一笑。
“小骨,我没被子了。”
被团里传出一声轻哼。
没有就没有,她有就够了!
白子画靠近过去扯了扯被子一角,“小骨?”
花千骨不乐意地挣了两下,下一秒嗖的释放出半边被子丢给白子画,但还是不肯转过来。
罢了,不能真吓到她或者惹生气了……白子画认命地躺进自家夫人“施舍”的一半被子里,也不出声。
殿外,雪落无声,覆盖了整个世界。殿内,琉璃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床上的两人。
花千骨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何时无意识地翻身、一滚,在白子画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悠悠睡去。
白子画被她弄醒,睁开眼,心里实在好笑。
他抱着她,望着帐顶朦胧的光影,感受着掌心下两个小生命安稳的律动,听着怀中人清浅的呼吸。
颈间那淡淡的香气依旧萦绕不去,肩头似乎还残留着她挣扎时温软的触感。
他低下头,唇瓣极轻地、带着无尽怜惜地碰了碰她的发顶,无声的低语在温暖的胸腔里回荡:
“小骨,这次换我等你……等你想起来,我们究竟多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