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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画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在睡梦中似乎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手臂随着翻身的动作极其自然地向外侧舒展。那只垂落的手也随着身体的轻微转动,向前滑落了一寸。

指尖,不偏不倚,轻轻点在了蟒蛇靠得极近的、覆盖着冰凉鳞片的三角形头颅侧颊上。

一点温热,猝不及防地落在冰冷的鳞片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蟒蛇盘踞的身躯骤然僵硬,如同被无形的雷电击中,竖瞳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是惊愕,是猝不及防的慌乱,还有一丝被骤然触碰的怒气。它猛地昂起头颅,身躯弓起,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低沉的“嘶——”声,带着强烈的警告与驱逐意味。

暗紫色的鳞片在阳光下绷紧,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冷光。

白子画的心跳停滞了一瞬。

一切发生得极快,仿佛只是一个沉睡之人无意识的触碰。

矮榻旁,巨蟒高昂着头颅,竖瞳锁着榻上依旧“沉睡”的白衣身影。冰冷的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在白子画身上寸寸刮过。

呼吸,被刻意压得绵长而均匀。

一秒,两秒……

时间在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僵持中缓慢流逝。

哼唧兽似乎被那骤然降临的冰冷杀意惊醒,小脑袋猛地从窝里抬起,茫然又惊恐地望向矮榻方向,身子又开始瑟瑟发抖,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许久过后,也不知为何,那锁定在白子画身上的、充满审视与暴戾的目光,缓缓地移开了。

蟒蛇高昂的头颅一点点垂落下来。紧绷如弓弦的身躯,也如同被抽去了某种力量,极其缓慢地重新放松、盘踞。

竖瞳里的暴戾光芒如同退潮般渐渐熄灭,重新沉淀为深不见底的漠然。只是这一次,那漠然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

它没有再尝试靠近矮榻边缘,也没有立刻返回高悬的房梁,就那样盘踞在距离矮榻几步远、被阳光和阴影分割的地板上,三角形的头颅重新搁回自己盘起的身体上,熔金竖瞳半阖着,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沉的、连它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思绪。

那股笼罩绝情殿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留下沉重的余韵在空气中无声震荡。

矮榻上,白子画依旧“沉睡”着,呼吸平稳。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短短一瞬的触碰和随之而来的对峙,让他心绪又多大起伏。

指尖残留的冰凉坚硬触感,和那冰冷的目光,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感知里。

试探的边界,在无意中被触碰,又在无声的僵持与退避中,重新划下了一道更深、更模糊的刻痕。

阳光继续移动,将蟒蛇盘踞的暗紫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投在矮榻边沿。一蟒一人,一个在光下沉默,一个在“梦中”沉寂,相隔几步,共享着同一片空间的阳光与寂静,却又隔着无法言说的山海。

绝情殿的空气,重新沉静下来,比之前更重,更沉。

蟒蛇盘踞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头颅深埋,如同凝固的玄铁雕塑。

方才那无意的触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想象中剧烈。

蟒蛇没有离开,也没有攻击,只是退回了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陷入一种沉重的、连它自己似乎也无法理解的沉寂。空气中无形的弦绷得更紧了。

白子画维持着沉睡的姿态,直到窗外日影西斜,暖意褪去,殿内光线转暗。他方似被凉意侵扰,自然地翻了个身,面朝内侧,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落在榻内侧的雕花木纹上,眸底一片沉静,唯有袖中的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

哼唧兽终于敢从窝里探出头,小眼睛惊魂未定地瞄了一眼蟒蛇的方向,又飞快缩回去,把自己团得更紧。

一连数日,绝情殿笼罩在一种近乎凝滞的低压中。

蟒蛇依旧盘踞在房梁那片区域,却比之前更深地缩进阴影,几乎与沉木融为一体。它不再挪动位置追逐阳光,也不再投下任何带有情绪的目光。呼吸声微弱得近乎虚无,仿佛真的化作了殿宇的一部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存在”。

白子画如常起居。晨起练剑,剑气清冷,划破庭院薄雾。处理卷宗时,笔尖沙沙作响。翻阅古籍,指尖滑过泛黄的纸页。他的视线偶尔掠过房梁,停留片刻,又平静收回。他不再尝试放置任何东西,连哼唧兽也彻底偃旗息鼓,只敢在远离房梁的角落活动。

沉默成了唯一的语言。笙萧默再来时,只在殿门口站了片刻,感受到那股比冰雪更冷的沉寂,终是叹了口气,未发一言地离去。

白子画取出那块包裹着蓝色花瓣碎片的素白丝帕,置于案头。清冽的气息已淡至几不可闻,却总在鼻端萦绕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如同雾中看花,难以捕捉。

他翻阅典籍的动作更勤,目光扫过那些关于洪荒异兽、奇花异草、乃至失落神族的记载,试图在浩如烟海的文字里,寻到一点能与眼前之物对应的线索,却总是徒劳。它和它的花,都像是独立于认知之外的谜。

这沉寂在一个落雨的黄昏被打破。

雨丝细密,敲打着琉璃瓦,织成一张朦胧的帘幕。天色早早暗沉下来,殿内烛火初上,在墙壁上投下跳跃的光影。

白子画坐在灯下,正专注地修复一枚光泽黯淡的旧宫铃。铃身小巧,刻着简单的流云纹,正是花千骨当年所佩之物。他指尖凝着极细微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温养着铃身内里细微的裂痕,神情专注而沉静。这几乎成了他排遣孤寂的一种习惯,在修复的专注中,似乎能短暂触碰到一丝往昔的温度。

哼唧兽蜷在离他不远的地毯上,抱着一个松果磨牙,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房梁的阴影里,那双久未睁开的熔金竖瞳,不知何时悄然掀开了一条缝隙。

冰冷的视线,无声地落了下来。

起初是落在那枚被灵力温养的、散发着微弱柔光的旧宫铃上。竖瞳微微转动,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目光上移,长久地停驻在白子画低垂的侧脸上。

烛光柔和了他惯常的清冷轮廓,在他长长的眼睫下投下小片阴影。他修长的手指稳定而灵巧地操控着细微的灵力流,全神贯注。一种沉静的、近乎温柔的气息,从他身上无声地弥漫开来。

时间在雨声和烛火的哔剥声中缓慢流淌。

白子画修复完毕,指尖轻轻一弹,宫铃发出一声极细微却清脆空灵的“叮铃”声,在寂静的雨夜殿宇中,格外清晰悦耳。

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小心地将宫铃收入一个锦囊,贴身放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似有所感,缓缓抬起头。

目光,毫无预兆地撞进了房梁阴影中那双熔金竖瞳里。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竖瞳深处不再是纯粹的漠然,也没有暴戾。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是探如同隔着厚重迷雾观看陌生风景的遥远疏离。

白子画心头微动,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他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只是那样平静地回望着,眼神清澈而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烛光,也倒映着那双冰冷的熔金。

蟒蛇似乎被这平静的回望定住了,竖瞳中的光芒微微闪烁,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它没有像上次被触碰时那样瞬间暴起,更没有立刻移开目光,只是维持着那个窥视的姿态,与他静静对视。

烛火跳跃了一下。

终于,那双熔金竖瞳缓缓阖上,重新隐没于深沉的阴影之中,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一场无声的幻觉

白子画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胸前锦囊的位置。殿内重归之前的沉寂,但有什么东西,似乎在那短暂的对视中,悄然松动了一丝。雨声依旧淅沥,敲打在心上。

那夜无声的对视后,盘踞在房梁阴影里的存在感,似乎不再刻意追求绝对的沉寂。虽然它依旧深藏,但白子画偶尔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再次落下,无声地追随着他在殿内的活动。

目光不再带着审视的压迫,更像是一种安静的观察。看他执笔批注卷宗,看他于庭中练剑时衣袂翻飞、剑气如霜,看他擦拭花千骨留下的妆台,动作轻柔。

白子画对此恍若未觉,维持着惯常的节奏。只是,他不再将宫铃贴身收藏,而是用一根细细的银链系住,悬在了窗边一支斜逸的梅枝上。风吹过时,会带起细微空灵的“叮铃”声,如同故人低语,清泠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

每当铃声响起,房梁阴影里的熔金竖瞳总会微微睁开一条缝,无声地望向那枚轻轻晃动的旧铃。

哼唧兽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它依旧不敢靠近房梁,却重新变得活跃起来。一日午后,它不知从哪里拖来一个巴掌大的、用草茎编织的歪歪扭扭的小篮子,里面装着几颗圆润光洁的鹅卵石和一朵压得扁扁的、不知名的小黄花。

它哼哧哼哧地将小篮子拖到白子画书案旁的地上,用小爪子往前推了推,仰起小脑袋,“哼唧”叫了两声,湿漉漉的眼睛里带着点期待和讨好。

白子画放下笔,垂眸看了一眼那简陋的小篮子。他认得,这是糖宝当年最喜欢摆弄的小玩意儿之一,大约是哼唧兽不知从哪个角落翻找出来的。

他弯腰,将那小篮子拿起,指尖拂过粗糙的草茎。篮子底部,还残留着一点极淡的、属于糖宝的微弱气息。

白子画沉默片刻,将小篮子放在了窗台上,与那枚悬挂的宫铃并列。风吹过,宫铃轻响,小篮子里的鹅卵石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抬眼,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房梁。

阴影深处,那双熔金竖瞳不知何时已完全睁开,正定定地注视着窗台上并列的两件旧物。竖瞳深处,那层厚重的漠然似乎被什么东西刺穿,翻涌起波澜。

它庞大的身躯在阴影中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覆盖着暗紫鳞片的肌肉线条瞬间绷紧,仿佛在抵御某种无形的冲击。沉重的呼吸声第一次清晰地透出阴影,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的起伏。

这反应远比上次蓝花事件更内敛,也更深刻。没有暴怒,没有嘶鸣,只有一种无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动荡。

白子画静静地看着,将蟒蛇这细微却强烈的反应尽收眼底。心湖深处,那个模糊的猜测,正被无数细微的线索牵引着,一点点浮出水面,轮廓渐显。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执起笔,继续批阅未完的卷宗。阳光透过高窗,将窗台上那枚旧铃和那个草编小篮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也投在房梁那片深沉的阴影边缘。

日子在无声的观察与细微的触动中滑过。雨季来临,连绵的阴雨笼罩了长留山数日。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湿冷的空气浸透殿宇,连烛火都带着一股驱不散的潮气。

房梁上那片区域终日不见阳光,阴影愈发浓重。蟒蛇盘踞其中,气息沉滞,连带着整个绝情殿都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白子画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如织的雨幕。雨水顺着琉璃瓦的沟壑流淌,汇聚成线,坠落在殿外的石阶上,发出单调沉闷的声响。殿内光线昏暗,烛火摇曳,将他孤清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他收回目光,转向房梁那片深沉的暗影。那凝固的轮廓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难以分辨,只有一种冰冷沉重的“存在感”清晰可感。

白子画沉默片刻,指尖微抬。

一缕精纯温和的灵力自他指尖无声流淌而出,并非攻击,也非探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引导。灵力如同无形的丝线,轻柔地探入殿内无处不在的、因阴雨而略显滞涩的天地灵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