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沉重地来到浮岛边缘往下看,巨蟒还在,他那场梦果然荒诞得不像话。
在书房忙碌时白子画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摸脖子了,微微愣了一下,放下笔,起身出门。
他至今查不到这条遮天巨蟒的来处,它的身份仿佛是个无解的谜。至于它非要盘在长留的原因,更无人说得清楚……
——
异朽阁打开门做生意,东方彧卿早知白子画会来,给他倒了一杯茶。
“是来问我骨头的下落吧?这三年你来了不下十次,哪一次我回答你了?”
东方彧卿轻轻地笑,看似温暖如旭日,白子画却从他的笑容中品出讽刺的意味来。
“你错了,这次我要问别的。”
“喔?你拿什么交换?在我这里做交易,没有代价可不行。”
白子画没有立即接话,过了会儿,“你想要什么?”
东方彧卿轻笑:“我想要的多了去了,说了你就能帮我全部实现的话,那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能力范围之内,你想要什么尽可提。”说完又盯着他,冷声补充:“除了和小骨有关的一切。”
“呵。”东方彧卿摇着扇子做思考状,“这还真好想,代价嘛,你肯定付得起,先说你想知道什么。”
白子画缓声开口:“告诉我那条蟒蛇的一切。”
东方彧卿闻言眉头一皱,“尊上这要的未免太多了,一个代价只能换一条信息,你想知道一切,那就要用相等数量的代价来交换。换个提法吧,你只能问一条,不然这交易就只能取消了。”
白子画冷冷看他。
“那条蛇和小骨有关系吗?”
东方彧卿嘴角一勾,“你说骨头?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吗,怎么,事到如今,你白子画也有不确定的时候了?一个是人,一个是蛇,你觉得会有什么关系?”
“注意场合,我现在是在和你做交易。”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告诉你答案。”
东方彧卿转身坐到凳子上,端起茶喝了几口,紧接着抬头和白子画四目相对,长久的沉默。
白子画观他平静深邃的双眼,心里慢慢有了答案。
他转身,即将跨出异朽阁大门时,身后响起东方彧卿沉冷的声音:
“白子画,我们都是为了骨头,她爱你,所以我不与你抢。而有些事我身为异朽阁主,不好多说,你与她走到今日这一步非常不易,你好自为之。”
——
东方彧卿让鬼老头青木给他倒了杯茶,喝下后他来到白塔顶层,大人的身体慢慢变矮,直至变回十二岁的小男孩。
他在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圆球,拧开外面的水晶外壳后,里面是一片漂浮着的金色小碎片。
“骨头啊骨头,他今天又来问你了,不过我什么都没说,但以白子画的智慧,他自己要不了多久也会猜到的……”
自言自语半晌,东方彧卿将圆球收好放进包中,快步走进更深的黑暗里。
——
白子画一路都在想东方彧卿那个未出口的答案,他的态度应该算是默认,可,小骨和那条蛇能有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他回忆起回长留之前小骨为了救糖宝情绪失控,当时除了重瞳,她身上还生出了鳞片……
莫非……
白子画脑中似电光一闪,立即提速赶回。
——
长留山占地面积极广,但与巨蟒比较,岛屿还是显得小了。
摩严和笙萧默站在长留殿底下,几千弟子在广场上排列好,噤若寒蝉。
摩严眼神阴沉沉的,笙萧默正极力阻止他动用神器。
“大师兄,它盘在上面又不做啥,你想把它挪走,至少等二师兄回来以后一起商量嘛,干啊这么赶?”
他一早就听十一说大师兄要对这条大蛇动手,赶来一看,大师兄果然拿着神器欲要动手。
摩严一手背后,听见他的劝说不以为意,反而怒色冷哼:“我长留乃是堂堂仙门圣地,岂容妖物盘踞?子画因为它都能做出睡在屋顶的举动了,我如何还能忍!”
说到底还是对二师兄有意见喽,他就知道,上次那事以后,大师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呢。毕竟二师兄除了小花花那事以外,从未那样出格过。
笙萧默嘴角微抽,侧过身绞尽脑汁地想用什么理由才能把大师兄劝回去,让他暂时打消动手的念头。
白子画的身影如一道划破长空的流光,带着凛冽的寒气骤然降落在长留殿前。
他在日光下的影子投射在面沉如水的摩严与那巍峨如山峦的巨蟒头颅之间,将他雪白的身影衬得渺小,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撼动的决绝。
“二师兄!”笙萧默见他终于回来,明显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一步。
摩严握着神器的手青筋暴起,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白子画。
“你回来的正好!此孽畜来历不明,盘踞我长留中枢已逾半月,引得弟子人心惶惶,门规松弛!今日无论如何,必要将其驱逐,还我长留清净!”
他手中的神器散发着古朴厚重的蓝色光芒,引动周遭灵气都变得滞重压抑,显然已是蓄势待发。
这神器威力巨大,若全力催动,足以撼动山岳根基。
笙萧默赶紧劝道:“大师兄稍安勿躁!二师兄既已归来,何不听听他的看法?此蛇虽庞然,但至今未伤一人一物,反倒……有些奇异之处。”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盘在殿顶,对下方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毫无所觉,依旧闭目沉睡的巨蟒。
白子画没有立刻回答摩严,他微微仰头,目光穿透殿宇飞檐的遮挡,深深凝视着巨蟒那覆盖着冰冷暗金鳞片的头颅。
晨曦的光线勾勒出它庞大身躯的轮廓,带着一种亘古蛮荒的苍凉气息。
他脑海中回荡着东方彧卿那讳莫如深的态度,以及小骨失控时身上曾闪现的诡异鳞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缓缓收回目光,看向摩严,声音清冷如冰玉相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师兄,不可。”
“不可?”摩严怒极反笑,声若洪钟,“子画,你身为长留尊上,竟要袒护这来路不明的妖物?它盘踞于此,本身便是对我长留最大的挑衅与威胁!你告诉我,有何不可?”
“正因不明,才更不可妄动。”白子画迎着他愤怒的目光,神色丝毫未变,唯有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此蛇气息沉凝古老,非寻常妖邪。贸然以神器相激,后果难料。若它暴起,长留山门顷刻便有倾覆之危。弟子安危,岂容儿戏?”
“难料?哼!我长留三尊在此,更有神器,难道还收拾不了它一条长虫?”
摩严怒火中烧,只觉白子画今日格外不可理喻,竟为了条蛇与自己针锋相对,“我看你是被它迷了心窍!让开!”
话音未落,摩严周身灵力轰然爆发,手中浮沉珠光芒大盛,厚重的毁灭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虚影凝聚于珠子上,引得周围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竟是打算绕过白子画,强行催动神器。
“大师兄!”笙萧默脸色骤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子画反而向前踏出一步,雪白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浩瀚精纯的仙力沛然涌出,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一道柔和却坚韧无比的灵力壁障,精准地横亘在爆发的恐怖威压与巨蟒之间。
“轰——!”
两股绝强的力量悍然对撞,无形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开来。笙萧默闷哼一声,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殿前巨大的石砖寸寸龟裂,飞沙走石。周围的弟子们更是被这股威压逼得呼吸困难,纷纷惊叫着后退。
白子画身形微晃,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但他依旧稳稳地立在原地,如同一根定海神针。
强行接下摩严含怒催动神器的一击,即便对他而言也绝不轻松。
一丝极淡的血腥气在他喉间弥漫开,又被他强行压下。
“子画!你竟敢阻我?!”摩严目眦欲裂,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他从未想过,师弟会为了一个外物,不惜与他正面抗衡!
就在这混乱僵持的刹那——
“嘶昂——!!!”
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嘶鸣猛然从头顶炸开,那声音充满了狂暴的怒意,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众人惊骇抬头。
只见那原本沉睡的巨蟒,不知何时已抬起了它那山峦般的头颅,暗金色的竖瞳完全睁开,里面燃烧着熔岩般的赤红光芒,充满了原始的暴戾与疯狂。
一道刺目的焦痕赫然出现在它头颅靠近七寸位置的鳞甲上,缕缕青烟正从中冒出
——方才浮沉珠被白子画阻挡后逸散的余波,竟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神雷穿透了灵力壁障,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它。
被神器之力灼伤的剧痛,激怒了它。
巨大的头颅猛地一甩,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了下方的摩严,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整片广场的空气。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蠕动,覆盖着殿宇的鳞片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整座长留主殿都在这股力量下微微震颤起来。
“不好!”笙萧默失声惊呼,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这巨蟒一旦发狂,其破坏力简直无法想象!
摩严亦是脸色剧变,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锁定的、足以将他碾成齑粉的恐怖气息。
他下意识地将浮沉珠横在胸前,全身灵力疯狂注入其中,雷电色的光芒暴涨,试图再次凝聚防御。
然而,巨蟒的攻击更快。
它张开那仿佛能吞噬日月的巨口,一道凝聚着毁灭性力量的暗金色吐息,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朝着摩严当头轰下。
那吐息所过之处,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
摩严瞳孔骤缩,神器的光芒在这股毁灭性的力量面前,竟显得如此黯淡!
“大师兄!”笙萧默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所有人都以为摩严在劫难逃的瞬间——
白子画义无反顾地迎着那道毁灭吐息冲了上去。
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在巨蟒竖瞳锁定摩严的刹那,他已预判了它的攻击轨迹。没有半分犹豫,他放弃了与摩严的灵力对抗,将自身速度催发到了极致,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流光,瞬间出现在那道毁灭性吐息与摩严之间。
“尊上!!”落十一等弟子骇然惊呼。
白子画手中无剑,精纯到极致的仙力在指尖凝聚成一点足以刺破苍穹的寒芒,狠狠点向那道奔涌而来的暗金洪流。
“嗤——!”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白子画指尖的寒芒与毁灭吐息悍然相撞,那足以摧毁山岳的力量被强行从中撕开一道缝隙,狂暴的能量流如同失控的狂龙向两侧疯狂倾泻。
“轰隆隆——!”
两侧的地面被犁出两道深不见底的焦黑沟壑,碎石泥土冲天而起,烟尘弥漫。
被撕开的吐息余波依旧狠狠扫中了白子画的身体,如遭万钧重锤猛击,鲜血如同绽放的红梅,在胸前洇染开大片刺目的猩红。
他闷哼一声,向后倒飞,狠狠撞在长留殿那坚逾精钢的蟠龙石柱上。
“咔嚓!”令人心颤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一口滚烫的鲜血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从白子画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他苍白的下颌和雪白的衣襟。
他倚着石柱滑落在地,清俊绝伦的脸上血色尽褪,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地盯着那发怒的巨蟒。
“子画!!”摩严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重伤吐血的师弟,心神剧震,满腔的怒火瞬间被巨大的惊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懊悔取代。
“二师兄!”笙萧默肝胆俱裂,立刻飞身扑到白子画身边,迅速封住他几处大穴,将精纯的灵力渡入他体内,护住他的心脉。
巨蟒巨大的头颅高高扬起,冰冷的竖瞳锁定了下方重伤的白子画和护在他身前的笙萧默、摩严,暗金色的光芒在它眼中剧烈翻腾,沉怒的气息让整个长留山都为之颤抖。
所有弟子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