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半月,诺大的京城就变得有些风声鹤唳起来,往日繁华的街道也变得有些落寞。
最明显的就是池虞子的花苑楼,往日都是些达官贵人或者富商来光顾生意,最近这几天的营业额竟比不过原先半天的。
池虞子眼神晦暗的站在花苑楼上,透过窗户观察临近几条街的人,没看一会心里已经有了底。
在京中生活久的人对一切风吹草动都很敏感,街上的百姓们看着比以往增多不少的巡逻队,都紧了紧衣领抓紧家去了,除非必要出门,否则一概关门落锁不见外人。
“哥,吃饭了。”鱼塔提着硕大的食盒进了屋,熟练的摆好菜和碗筷,招呼窗边的男人来吃饭。
鱼塔从北地来到京城以后,柳姨很是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更是收作义子,池虞子的收徒想法被扼杀在了摇篮里,不过弟弟也不错,也能当半个徒弟来教。
“嗯,最近在学堂里怎么样?还适应吗?”池虞子坐下给他夹了块红烧鱼,随口问了一句。
鱼塔以前在北地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启蒙读书了,现如今乍去学堂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不过就算他不适应也得把字认熟了,一切学习的基础都是认字,如果不识字他教的再多再细都是白瞎。
“还行,同窗都挺好的,明日我们还约了去郊外踏青。”鱼塔以前身边没有同龄人,现在学堂里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子,因为他以前没接触过学堂里的东西,大家对他也颇为照顾,一来二去的就混熟了。
池虞子挑了挑眉,他本以为自家这个在外人面前不太爱说话的弟弟,去学堂会被欺负,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摸了摸小孩乖巧的脸蛋:“挺好,出去的时候带两个侍卫,零花钱不够了记得找东木拿。”
“上次给的还有呢。”鱼塔脸微红,自从来了京城,自己的日子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了,有了哥哥和义母,找不到大伯的忧伤都消散了大半。
吃过饭肚子饱了就想睡觉,池虞子躺在床上理着脑袋里复杂的网,宫内消息封锁的如铜墙铁壁一般,如果不是越来越多的巡逻队一切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若不是出了什么事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增派人手。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灵通的消息是他们立足的根本,想到前几天那几个大夫照例来诊脉时的交谈,池虞子心里有了一个不太符合常理的猜测。
皇上病了。
京城民间有声望和神医之称的大夫都被秘密地请去了宫里,寻常百姓不知道,但是同为大夫的同行们是知道的,但是不符合常理的就是皇宫拥有堪称最顶尖的医术,太医署的那些太医们都是有真本事的,如果连他们都没办法,那皇上到底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
皇后寝宫。
白怀音在屋内焦急的来回踱步,往日脸上的冷静自持全然消失,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猛地抬头望去,是她的贴身丫鬟。
“怎么样了?父亲那边可回了消息?”
本是满含期待的眼神,在看见丫鬟为难的摇了摇头后,白怀音心底最后一根弦终究是崩断了,当即便有些站不稳跌坐在床边,喃喃自语道:“到底还是挡不住吗?”
从白策的案子被皇上移交给大理寺时她便察觉到不对劲,修书于父亲让他放弃白策,却还是拦不住。最近前朝弹劾白家的折子越来越多,不少被欺压已久的百姓更是联合起来找到了白家的对头,让他们将折子递到了皇上眼前,虽说皇上一直压着折子未发,但她始终觉得这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而且皇上已经两天未上早朝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太医署的太医被请了个遍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大臣都猜测皇上是突发恶疾了,后宫更是变得人心惶惶。
“去见皇上。”
对比皇上突发恶疾的谣言,白怀音更相信是那个男人在暗自谋划些什么,皇上素来对白家不喜,虽不摆在明面上,但是谁又看不出来呢,帝王天生无情爱江山不爱美人,那种男人又怎么会因为自己而对白家另眼相看,甚至不惜压下群臣的奏折,白怀音不认为自己的魅力能让他做到这种地步。
此时,御书房。
晏司恒认真看着手边的奏折,二十几份折子竟都是弹劾白家的,很多大臣早就对白家不满了,都想趁着白策这件事扒下白家一层皮,所以在上面悉数列举了白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甚至于暗卫还查到了白家郊外的山庄里竟然藏有火器。
即便是对这些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晏司恒还是觉得心底有控制不住的怒火,火器,白家居然敢私自购入大量火器!
就这一项白起润已经够死上一回了!
如果说之前白起润试图染指即将科举的学子是触碰了晏司恒心里的底线,那火器就是直接踏进了他心底的雷区,一个重臣私下购买大量火器,就差直接在脸上写下“我要谋朝篡位”几个大字了,他要是还能任他蹦哒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晏司延看着处于暴怒边缘的四哥,淡定的喝了口茶:“那个山庄地下室的钥匙在白起润书房放着,昨晚已经派人拿来了。”
“不会被发现?”晏司恒动作一顿,火器的威力不容小觑,能阻止白起润动用火器是最好不过了。
“做了个假的给他放回去了。”
“那就好。装病的这几天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居然还有人不怕死的贡献金丹,我看是嫌我死的不够快。”晏司恒语气嘲弄,满眼都是讽刺。
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帝是吃金丹吃死的?他又不是那种异想天开祈求长命百岁之人,活那么久有什么用?眼睁睁看着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去,自己孤独的坐在那张冰冷的椅子上又有什么意义?而且是药三分毒,吃金丹迟早把自己毒死。
“这么快坐不住了?”晏司延倒是觉得有些意料之外,本来以为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没想到他们这么耐不住性子。
晏司恒凑到他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从盘子里捏了根牛肉干嚼着:“陈家那个女儿,自认为自己的计谋成功了,可不得给家里递个消息吗?陈抻那个老东西怎么可能还坐得住,生怕别人抢了他的功劳。”
他本来以为提上来一个游家女会自觉针对白怀音,结果这个游清不知道是脑子不好还是游家真没那个心思,后宫迟迟没有动静,本来他都打算放弃后宫的计划了,结果那个陈昭仪给了他一个惊喜。
她居然敢在他的御膳里面下毒!
如果不是他警惕性高,再加上池虞子三天两头的送进来一些稀奇的吃食,使得他最近对御膳房的饭菜不怎么感兴趣,防止浪费才把饭菜赏给身边的小太监,他也发现不了那女人的计谋。
那女人也是个蠢的,被自己爹利用当成上位的棋子,还以为自己也能得到什么好处,连手脚都不擦干净就急忙朝家里递消息,陈抻自然信以为真以为他中毒了,献宝一样将金丹呈了上来。
“那个陈抻也不知道被什么人忽悠的,居然敢真的献上金丹?”晏司延有些不解,金丹问题一向敏感,除了被人忽悠晏司延想不出对方做出这等蠢事的借口。
晏司恒闭上酸涩的眼睛休息,连着两天连轴转让他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峰,闻言冷笑不已:“蠢呗。不过这件事先不着急,已经派人去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白家,白起润的犯罪证据已经整理好了,一切就看于希的了。”
于希秘密返回京城,就是为了配合他的计划,给白起润造成一切如旧的假象,一切成败就看明天了。
两人刚休息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杨福倍感无奈的声音:“皇后娘娘,杂家是真的没办法,圣上最近身子不适,就这奏折还是强撑着身子来批阅的,实在没精力来见您。”
可快走吧,要是被你知道圣上没病,那圣上的计划可就失败了,他的脑袋也不用待在脖子上了。
白怀音吃了个闭门羹还不死心,咬了咬唇强挤出一抹笑:“本宫是有重要事情来找圣上,劳烦杨总管通报一声。”
现在皇上闭门不见,白怀音心底的不安越加明显,她想给父亲写信可是书信压根传不出去,白怀音此时只希望父亲能记住她说过的话,不要再妄想救出白策了,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娘娘,回吧,圣上政务繁忙真的没时间见您。”
杨福看着白怀音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深藏了眼底的一抹怜悯,天之骄女,成也败也,都是命定的啊!
……
今日的京城与以往并无两样,公鸡开始打鸣小鸟开始捕食,小贩们依旧热情高昂的叫卖着,街边店铺也一如既往早早开们做起生意。
官员们难得休沐,都打算在家睡到日上三竿,一切的平静皆被整齐划一的铁骑声所打乱。
内城北区街道两边的小贩们见势不对直接麻溜的收起摊子,心惊胆颤的也不敢停留直接往家里奔去,谁不知道内城禁止策马,这是要出大事!
近五千名铁骑兵整齐有素的围住丞相府,为首的铁骑队长直接命人上前开门。
那副蛮横样子直接将门口的护院给吓傻了,有一两个机灵的赶忙去通风报信了,剩下的护院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强作镇定的呵斥:“你们什么人?知道这是哪里吗?丞相府岂是你们能随意打砸的?”
程汉也懒得和他们废话,手下的人把大门打开后直接大手一挥:“搜!”
白家占地面积广,这条街上的邻居同样也是官员,只不过他们还沉浸在睡梦中,对周围的情况一无所知。
白起润被吵醒时还满脸不耐烦,自从白策被抓他一直奔波打点,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现如今被吵醒心底满是火气。
但是听到有铁骑军围住了他们家,白起润身体控制不住的晃了一下,京中怎么会有铁骑?!北雍谁人不知七王爷手里有一支骁勇善战的铁骑军队,但是那支军队不是驻守利阳还没回来吗?难不成他的计划被……
不可能!他的计划没有任何人知道,不会暴露的!
白起润收敛心神,恍若未觉背后汗湿的衣衫,直奔门口而去,等他紧赶慢赶的走到门口,远远的看见空无一物的街道松了一口气,旋即冷着脸质问程汉:“来者何人?我这丞相府不知哪里得罪了军爷?”
他不能慌,他们不可能搜出任何东西,他只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大臣罢了。
程汉看穿他眼底的心虚,也懒得回答他的话,却不想他的沉默给了白起润一些垂死挣扎的希望。
“不知七王爷是以什么罪名派军爷来搜查我白府?如果不能给一个正当理由,老臣明日定禀明圣上。”
“贪赃枉法的罪名够吗?”程汉冷冰冰的看着眼前的中年人,他们在外舍命御敌,这些京城的大臣鱼肉百姓贪赃枉法,居然还有脸皮说出让圣上决断的话,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样子!
白起润被他的话一噎,脸色难看至极活像对方侮辱他一般,但是心底还是控制不住的抖了抖:“好一个黄口小儿,光天化日污蔑白某的清誉!凡事要讲证据,你们今日若是什么都搜不出来,白某定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语气苍白的警告一番,白起润看着程汉雷打不动的神色心底慌乱的很,勉力维持住面上的镇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程汉看着他们一点点往外搬一些书画摆件,却始终没什么重要东西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难不成将军判断错了?不可能,将军能让他光明正大来抄家就说明这白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不过东西都放在他没找到的地方。
白起润看他们一筹莫展的样子,紧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冷冷的瞪着程汉:“不知道军爷搜够了没有?如果还想继续搜查请拿出些证据来!”
白起润说完还没等程汉回话,耳边响起一道清丽的女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策马急驰而来,那抹红色让白起润刚放松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不知道这个证据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