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个儿该翻牌子了。”
杨福手捧着一排刻着妃嫔名字的绿头牌,照规矩问了一句处理奏折的皇上,虽然他觉得今天和以往没区别,皇上还是会不翻牌子,但是总得照规矩问一句。
果然不出他所料,晏司恒连看都不看那个托盘,俨然没有想要翻牌的意思。
杨福刚打算上前将盘子撤下,就听见晏司恒头也不抬的问道:“她们又不老实了?”
杨福动作一顿,果然还是瞒不过陛下,心里默默为那几个嫔妃点了根蜡,嘴上却没有替她们遮掩的意思:“是,有几位贵人答应私下打点了一番,这些牌子大都是她们的。”
那下面的太监也给了他不少银子,就是为了堵他的嘴,但是皇上从来不翻牌子这事只有他知道,他们就算只放一个人的牌子也没有侍寝的机会,下面的人乐意孝敬他,这钱不拿白不拿,反正他是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晏司恒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杨福看他盯着盘子也不说话,心底也有些嘀咕,但是也不敢贸然把盘子拿下去,只能干巴巴的等在一边。
“朕记得左相有一个女儿也在宫里?”
杨福眉头一动,迅速在脑子里翻找后宫的嫔妃名单,果然找到了那位游贵人,不过皇上向来不怎么关心后宫嫔妃,怎地突然关心起游贵人来了?但是圣心难测,私自揣测圣上的心思可是大罪,他心里想得再多也不能表现出来。
“是,入宫时您赐了个贵人的位分儿,算是那批秀女里的头茬儿了呢。”
不知道皇上什么意思,杨福只能中规中矩的说着。
晏司恒继位后一共选了两次秀女,但他本人并不关心这些,一直是太后在张罗,最后入选的人寥寥无几,基本都是父兄是重臣的女子。
不过这位游贵人位份真不算低了,当初因为她父亲是丞相,才得了一个贵人,其他人位份更低,但是这位游贵人倒是低调得很,其他妃嫔想方设法的和杨福套近乎给他塞钱,就是为了打听皇上的消息,这位贵人倒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该打点的不会少,但是其他不该做的她是一点不做。
晏司恒听着杨福的话若有所思,曲起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在静谧的书房内听着格外明显。
“她是第一批进宫的吧,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晋为正四品妃吧,封号荣。”
荣?
杨福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字的意义可不一般,一般只有皇上的宠妃才会赐这个字,现在怎么突然就给游贵人了,而且还是越级晋封,中间可还隔着一级呢。
旋即杨福想到即将入宫的皇后,突然福灵心至想明白为什么了,旋即试探道:“皇上,那其他几位贵人……”
后宫贵人可不止那一位,还有几个呢,总不好做的太明显只给那一位晋了位份。
“第一批几个贵人晋昭仪吧,其他人都各晋一个位分,刚进宫一两年的新人暂时不动。”
晏司恒眼里并没有什么感情,自古以来后宫都是帝王用来巩固政权的地方,他对那些女人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如果不是为了牵制住白怀音,让她更能为他所用,后宫那些女人的位分可能一直都不会有变动。
白怀音不是一般女子,作为一个丞相嫡女一直那么低调,至少是有点脑子的,那些家中有重臣还嚣张跋扈的妃子,才最没脑子死的最早,但是她聪明就代表拿捏住她要费点力。
而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一个失去父母庇护的女子,本身心底就没什么安全感,如果这时候再出现一个背景强大的宠妃,后宫手段层出不穷,不用他做什么,白怀音就会自己来投靠他。
傀儡嘛,听话的才好用。
诶,作为一个皇帝他太难了,哪哪都要考虑到。
皇上大到朝堂政要小到生活琐碎,皇宫内的一切他都要统管,行为举止都要符合一应规矩,连饭都不能多吃,因为不能让有心人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这也导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上,居然不能随心所欲的吃东西。
而且北雍皇室一向推崇节俭,皇上正常一日三餐一般就是十八个菜,其中还包括一个咸汤、一个甜汤、四道凉菜还有若干糕点,最后能剩下的也就那么几个菜,而御膳房那些厨子呢,整天费劲心思的折腾,天天菜色都不重样儿,他今个儿好不容易吃到一道合心意的菜,第二天又没有了,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和御膳房提,只能偷摸和几个心腹说,让他们去搞来,吃个饭都身心俱疲。
好在皇上晚间需要批折子,用脑容易肚子饿,御膳房也一直都有人侯着,夜宵什么的是不缺的,不然晏司恒晚上吃那点东西还真撑不住。
本以为今天晚上御膳房送来的还是以往的菜色,但是杨福一推开门,晏司恒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酸辣肉香,是牛肉的味道,但是那股酸辣他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
“那群老头儿研究的新菜?”
晏司延掀开保温极好的砂锅,里面红色浓郁的汤汁里,沉沉浮浮的飘着白菜,还有黄白的老豆腐,切成薄片的牛肉呈现一种成熟的纹路,由于砂锅极好的保温,晏司恒还能看到锅内咕嘟咕嘟的气泡,一个个气泡的炸裂让香味更加逼人。
御膳房那群老头儿从来都是拿着菜谱跟个宝贝一样,也不会想着什么新菜,而且格外注重‘色’,也就是摆盘,时常搞的晏司恒陷入自我怀疑,不知道自己吃的是摆盘还是菜,今天这夜宵感觉可不像是御膳房的手艺,因为格外的……简单。
果不其然,杨福替他摆好碗筷,语含笑意道:“是池公子送进来的,还贴心的附带了几份菜谱,这不,御膳房那边抓紧做了给您送了过来。”
最近皇上食欲不振,御膳房愁的头发都快掉了,偏偏还不敢打听皇上的事,池虞子这几道菜谱完全就是救命稻草。
晏司恒笑着点了点头,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新鲜上好的牛肉吃起来很弹牙,连呼吸间都是肉香,晏司恒又夹起一块颤悠悠的黄白的老豆腐,内部有着大小不一的孔隙,微微吹凉后送进嘴里,孔隙吸饱了酸辣热烫的汤汁,烫的晏司恒舌尖一缩但是又不舍得吐出来,强忍着痛意迅速咀嚼,竟是意外的爽快酣畅,白菜也与他印象里的清爽寡淡不同,本身带着的酸很开胃,应该是腌制过得。
“这叫什么?以前倒是从未吃过。”
这个池虞子总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偏偏琢磨出来的东西还都很不错,上一次送进来的一个叫蛋糕的东西,很是得母后喜欢,连他都有些欲罢不能,还有他奇味居里卖的那些东西,大部分也都是旁人没有的,当真是个奇人。
“回皇上,这叫辣白菜,应该是池公子自个儿琢磨的,听说只给了身边亲近的人送了一份,奇味居都没有卖的呢。”
杨福每次去奇味居送赏赐都能顺带得到不少吃的,他作为内务府总管不缺权钱,但是宫里的人总归是有些看不起太监的,又或者说很可怜他们,因为他们缺少的那部分让他们身上总是有股味儿,难免招人嫌。但是池虞子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对方对他没有怜悯和鄙视,只有对待正常人的那种……正常,杨福很喜欢他,所以此时也不露声色的替池虞子卖了个好。
“味道不错。”
晏司恒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在意他说的好话,心满意足的吃饱以后,继续痛苦的批奏折。
……
三月二十号,休了个长假的奇味居重新开业。
几天前已经有很多客人过来询问什么时候开门,现在奇味居一开门立马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塞满了,能经常来光顾的人一般家底都不错,过年时大鱼大肉吃腻了,难免就想吃点别的,所以难得二楼生意火爆。
好在池虞子提前给他们打了预防针,档口的食材都准备的很充分,池虞子又调了点一楼三楼的人去帮忙,好在没出乱子。
花苑楼的姑娘们已经提早几天接客,现如今倒也忙得过来,柳姨在外边守着就行,池虞子则在书房坐镇。
采光极好的书房内,靠墙堆着两个做工精美的书柜,上面满满当当装着书,都是些游记史书和人物传记,摒弃了一般书房内庄严肃穆的摆设,两个书柜前是一片空地,地上只铺设了一层厚厚的垫子,上面放了一个矮几和几个坐垫,矮几上面还有一盘残棋。
房间中间摆着一张硕大的黑木长桌,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后面背景则是挂着的一张京城舆图,桌子上大到算盘笔墨纸砚,小到珠串和零碎的银子,还堆着几摞的书。
池虞子拿着一本看了一多半的书看得认真,时不时口渴难耐便咗口凉茶,等到这本书粗略看完,池虞子痛苦的揉揉眉心,短时间看了这么多书,即便内容再简单也是很痛苦的事,池虞子好半晌才重新睁开眼睛。
从前世高考结束到现在得有六七年了,这许久没接触数学,一时间他都生疏了,不过也如他所想的一样,这北雍的术数发展确实不怎么理想,寻常账房先生接触的多也就罢了,其他人也就生活上简单用个加减法,连复杂点的数字都不会算。
前世华国古代不少大拿都是术数大师,还算出了圆周率后面多少位,属实是令人惊叹他们的智慧。这北雍不知是为何,术数大拿从未着书,他千找万找也就找到了这么一些的术数启蒙书,就这种内容的书还是一般百姓接触不到的东西,可想而知北雍的术数发展究竟有多贫瘠。
连现代小儿熟知的、最基本的九九乘法表都没有,更别说能得到广泛应用的三角函数、勾股定理之类的,再不济也可以简单粗暴的将那些固定的计算方程或者式子教与学堂的孩子,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两个术数天才,再由术数大拿独自教导,到时候对北雍也是大有裨益。
“该说是天助我也吗?”池虞子苦笑一声,若是这北雍术数发展的不错,他那个书坊不大可能盘的下来,但是这发展的也太差了,他得费多少精神才能打动皇上啊!
毕竟数学一切环环相扣,一个九九乘法表根本不可能跟皇帝换下这么一个金疙瘩,那么就得用其他的,但是其他的又得建立在简单的算法之上,他还得从头教,毕竟这套方法对于北雍现在的术数来说,完全就是一套新的体系,忒费神。
“还是先写出来吧。”
池虞子深吸了口气,他打算从九九乘法表开始,难度递增,以现代初中知识为分水岭,高中以后的知识另写一本,毕竟高中数学就不是一般学生能理解吃透的,还是得有一定基础,更别说高数了,想当年他学高数都觉得头疼的很。
不过他一开始肯定不能立马说要用什么来交换,得先看看北雍那些术数先生到底会哪些,他再挑一个他们不会的,且具有巨大价值的知识来交换。否则万一他提出的条件人家那些大能早就会了,那他岂不很丢人还显得没见识、沉不住气。
方法总比困难多,卖书这块蛋糕他是肯定要啃下来的,毕竟利润太高了,很难不心动啊!
“笃笃笃。”
“公子,晏公子来了。”
东木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池虞子动作一顿,猛地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让东木快些将人请进来。
池虞子自己则是手忙脚乱的整了整衣冠,奈何一早就坐在这里看书,发带早就松了,他自己又不会绑头发,只能尽量理理散落下来的头发。
晏司延进门就看见了站在书桌后看着自己的池虞子,两人半月未见生出的那一丝尴尬与生分,在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瞬间消失。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