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溟炼狱,最深层的禁室。
阴寒刺骨的气息仿佛能冻结灵魂,四周墙壁上铭刻的古老符文闪烁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灵光,形成强大的禁锢之力。
洛思雨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单薄的囚服根本无法抵御这里的寒气,她脸色青白,嘴唇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并非全然是装的,这炼狱的阴寒确实在加剧她体内天生的寒毒。
一枚细如发丝、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蛊虫,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层层禁制,最终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化作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痕。
一段由玄冥魂力加密的信息,直接传入她的脑海。
是母亲……和父亲的消息。
落鹰涧将破,父亲正在设法拖延。
母亲……要她动用最后的手段,不惜一切,接近昭凰,使用“噬凤蛊”。
洛思雨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那双原本应该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麻木的死寂与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噬凤蛊……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母亲留给她的最终底牌,以自身精血与魂魄为引,强行掠夺他人血脉根基的禁忌之术。成功率渺茫,反噬必死无疑。
她低头看着自己冰冷的手,指尖因寒毒而泛着不健康的青色。
活着……她何尝不想活着?
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靠着父亲本源续命,如今又深陷这绝望炼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母亲说,这是她唯一的生路,是她身为他们女儿必须承担的宿命。
生路?宿命?
洛思雨唇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近乎碎裂的笑容。
她想起那个高高在上、凤仪天下的昭凰,想起那个对她冷漠疏离、却对昭凰维护备至的沧溟煦……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就能拥有健康、尊贵与宠爱,而自己从出生就注定是阴沟里的虫子,连活下去都要如此艰难,还要被至亲推向更深的深渊?
一股夹杂着绝望、不甘、怨恨与最后一丝扭曲求生欲的疯狂,在她心底滋生、蔓延。
沧溟煦在前线……这是个机会。
炼狱守卫虽严,但注意力或多或少会被前线战事牵动。
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禁室中央。那里除了一张冰冷的石榻,空无一物。她解下束发的简陋布带,那是她身上唯一勉强算得上“柔软”的东西。
动作缓慢而坚定,将布带系在了石榻一角突出的尖锐处,形成了一个简陋的绳套。
她将脖颈缓缓套入其中,脚下猛地一蹬!
并非真正的求死,而是计算好的角度与力道。
布带勒紧带来的窒息感瞬间让她眼前发黑,但同时,她藏在舌底的一枚微小如米粒的血色蛊虫被她用力咬破!
“噗——” 一小口蕴含着特殊气息的鲜血从她嘴角溢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并非普通的血,而是以她自身为皿,培育多年的“引虫蛊”母蛊之血。
血液落地,并未凝固,反而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对特定蛊虫拥有致命吸引力的奇异波动。
同时,因为她“自缢”的动作,她怀中一枚贴身收藏的、温润剔透的墨玉双鱼佩,从衣襟间滑落,“啪嗒”一声,掉落在血泊旁边。玉佩在幽暗的禁室中,散发着柔和而独特的光晕。
几乎是同时,炼狱之外,东溟太后洛倾城,娇躯猛地一震!
她清晰地感知到炼狱最深处,一股微弱却异常的生命波动正在急速衰减!更让她心神俱震的是,伴随着那股生命波动,还有一种……她极其熟悉,却又阔别多年的气息!
那是……蛊虫被引动的特殊波动?
还有……一种更深的,源自血脉的呼唤?
“不好!” 洛倾城脸色骤变,甚至来不及通知身旁的沧溟宇,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冲向炼狱深处!
“倾城!” 沧溟宇察觉到她的异动,眉头紧锁,立刻跟上。他的神识同样感知到了炼狱深处的异常,尤其是……玄冥那缕被镇压的魂息,似乎有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不稳波动?这绝非好事!
洛倾城冲破层层禁制,瞬间出现在关押洛思雨的禁室之外。
守卫的镇海卫刚要行礼,便被她和随后赶到的沧溟宇挥手阻止。
隔着透明的灵力屏障,洛倾城一眼就看到了禁室内触目惊心的景象。
那个名叫洛思雨的女子,脖颈被布带勒住,悬在半空,身体微微抽搐,显然已是濒死状态。
而地面上,一滩诡异的鲜血正在微微发光,旁边,那枚静静躺着的墨玉双鱼佩,如同惊雷般,狠狠劈中了她的心神!
“这是……!” 洛倾城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停滞。
洛倾城死死攥着那枚墨玉双鱼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猛地转向沧溟宇,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宇哥……你看!这玉佩……这玉佩你看到了吗?”
沧溟宇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枚在幽暗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光泽的玉佩,沉声道:“这玉佩……似乎有些眼熟。”
“何止是眼熟!”洛倾城情绪激动,将玉佩举到他眼前,“这是我父后的玉佩!是我及笄礼上,他原本要送给我的!可那天……那天云曦姐姐只是轻声说了句‘这玉佩真好看’,父后便毫不犹豫地转手给了她!” 她的声音里带着多年未曾消散的委屈和一丝怨愤,“从那以后,这玉佩就成了父后和姐姐之间……他们父女情分的象征!而我只能临摹出样式,悄悄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收起来。”
她抓住沧溟宇的手臂,仿佛要寻求支撑,眼神因陷入回忆而有些迷离:“你还记得吗?父后后来几乎长住蛊医谷,很少回宫。有一次,他难得带着姐姐回宫,我远远地看着……看着他那么耐心地、一口一口地喂姐姐喝药,那眼神……那是我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苦涩,“可当他偶然回头看到我时,那眼神立刻就变了……有愧疚,有复杂,甚至……甚至有我那时看不懂,现在想来却分明是愤恨的东西!”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和不解,望着沧溟宇:“宇哥,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也是他的女儿啊!为什么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病弱的姐姐?就因为母皇更看重我,立我为皇太女吗?就因为我身体健康,而姐姐自幼多病吗?”
沧溟宇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心中疼惜,却更添警惕。他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倾城,冷静点。过往之事,或许另有隐情。但现在,这玉佩出现在此地,出现在这个试图自尽、身怀蛊术的女子身边,绝非偶然!”
洛倾城却仿佛没有完全听进他的劝诫,另一个更惊人的念头攫住了她,她反手紧紧抓住沧溟宇,声音因激动而更加急促:“宇哥!这玉佩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云曦姐姐她可能没有死?母皇当年是骗我的?如果姐姐没死,那这个洛思雨……她姓洛!她的眉眼……你看她的眉眼,是不是有几分像我父后?她身上有蛊虫的气息,她还有这枚玉佩!”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脑海中迅速拼凑着线索:“所以正是因为这些她被人利用了?被南溟那些老顽固用来对付对付我们?”
沧溟宇看着她眼中混杂着对姐姐下落的急切、对过往困惑的寻求,以及一丝被亲情冲昏头脑的冲动,心中警铃大作。他按住她的肩膀,目光沉肃,一字一句地分析道:
“倾城!即便你的猜测都是真的,这也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认亲故事!你想想,若洛云曦真的还活着,她为何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为何她的女儿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还牵扯进针对昭凰的阴谋?这枚玉佩的出现太过刻意,这所谓的‘自缢’和顺理成章将你引来也太过蹊跷!这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就是要利用你对过往的心结,引你入彀!”
“我管不了那么多!打开禁制!快!” 洛倾城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急切。
“倾城!” 沧溟宇一把按住她的手臂,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禁室内的情况,尤其是那滩诡异的鲜血和洛思雨濒死的状态,“冷静点!此事蹊跷!我刚看那玄冥的气息有异动,这血……引动了什么东西!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就算有蹊跷!” 洛倾城猛地甩开他的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混乱,她指着那枚玉佩,“但这枚玉佩!是我父的的玉佩!它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云曦姐姐可能还活着!这个女孩……她可能是姐姐的女儿!她不能死!我要知道真相!”
她不顾沧溟宇的阻拦,强行命令镇海卫打开了禁制,瞬间冲入室内,一道柔和的灵力斩断布带,将软倒的洛思雨接住,迅速探查她的情况。
气息微弱,命悬一线,但确实还活着。
看着洛思雨那张与记忆中模糊的姐姐轮廓有几分相似、此刻苍白脆弱的脸,洛倾城心中那根隐秘的刺被再次触动。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传本宫旨意!” 洛倾城的声音在炼狱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日起,恢复洛思雨南溟公主身份!全力救治,不得有误!”
她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洛思雨,语气带着一种急于求证的热切:“本宫要亲自问她,她的母亲……现在何处?”
“倾城,你三思!” 沧溟宇脸色阴沉,上前一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他目光扫过那滩渐渐失去光泽的鲜血和洛思雨,眼中寒光闪烁:“我观此女心机深沉,这一切出现得太过巧合!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他立刻转向身旁心腹,沉声下令,“速传讯给煦儿,落鹰涧之战,朕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十日之内,必须结束,立刻回援帝都!告诉他,宫中生变,涉及……南溟前朝后宫旧事,让他务必小心,尽快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