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楚墨都到了束头发的年纪。
这小子打小就跟工坊的木头、齿轮亲,现在更是整天泡在里头,头发乱得像鸡窝,衣服上永远沾着机油和木屑,手指头被工具磨得通红,还乐此不疲。
楚知夏每次瞅见儿子这副模样,就想起自己,带着一群中外工匠,没日没夜搞发明的劲头,那股子钻牛角尖的执着劲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说楚墨捣鼓出来的玩意儿,件件都能惊掉人的下巴。
去年雨季,他翻出楚知夏藏在箱底的,地震监测仪图纸,愣是闷头研究了半个月,鼓捣出个防盗机关。
这机关绝就绝在,只要有人踩中院子里的石板,藏在墙缝里的铜铃,就会“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声音能传出去半条街。
隔壁王婶直拍大腿:“比我家养的三条大狼狗还管用!”
还有一回,西域商队路过书院,楚墨跟着人家屁股后头,转了三天,学了一手齿轮组装的绝活。
回来后二话不说,就把村口那台老掉牙的水车,拆了个七零八落。
村里人都以为他瞎胡闹,结果改造完的水车往水渠里一放,只要水流冲动齿轮,“咕噜咕噜”自己就能转起来,原先要三四个壮劳力,忙活的灌溉,现在轻轻松松就搞定了。
老族长摸着白胡子直感叹:“这娃的脑袋瓜,装的都是神仙点子!”
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他画的那张“飞鸢”设计图。
整张图纸铺开来有半张床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力学原理,还歪歪扭扭标注着,从洋书上学来的空气动力学公式,旁边配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草图。
楚知夏第一次看见时,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这哪是小孩子的涂鸦,分明是把东西方智慧熬成一锅,煮出的新玩意儿!
这天晌午,书院突然炸开了锅。
楚知夏刚走到工坊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哒哒哒”的机器运转声,还混着小顺子扯着嗓子的咋呼:“我的娘哎!这布自己会织?活见鬼了!”
挤进去一瞧,好家伙,楚墨正蹲在一台,从没见过的怪机器旁边,头发被蒸汽熏得湿漉漉的,脸上却挂着得意的笑。
只见那机器上的木梭子来回穿梭,雪白的棉线,转眼就织成了平整的棉布,速度比十几个绣娘加起来还快。
“夫人!这可是稀世珍宝啊!”
波斯使者捧着金灿灿的元宝,眼睛瞪得像铜铃,胡子激动得直颤,“我们愿出三倍价钱,求您把这宝贝卖给我们商队!”
楚知夏看着儿子沾满机油的小脸,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场惨烈的决战。
战场上,师兄用身体替她挡下致命一击;
汉斯肩膀中箭,还咬着牙抢修连发弩;
王铁匠举着榫卯盾牌,硬扛蒸汽火炮的轰击...那些浴血奋战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
她轻轻摸了摸,楚墨发烫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当年在工坊里,大伙围着熔炉,锻造武器时的热度一模一样。
曾经,无数人拼了命守护的文明火种,如今在儿子手里,烧成了更旺的火。
这一刻,师兄临终前的忏悔、战友们的呐喊、还有书院里日夜不停的敲打声,都化作了传承的力量。
夕阳西下,楚知夏站在书院的高台上,望着远处,正在修建的抗震学堂。
工人们喊着号子,用楚墨改良的榫卯结构搭建房梁;
几个外国学徒,举着设计的测量仪,认真校准角度。
微风拂过,带来工坊里传来的欢笑声、敲打声,还有蒸汽机“突突突”的运转声。
她忽然想起,在现代大学教书时,总给学生讲文明的传承。
那时候说的都是书上的大道理,哪有现在这般真切。
当年那场战火,烧掉了黑暗,也炼出了真金。而楚墨和书院里的孩子们,就是新的火种。
在这文明的大熔炉里,旧的故事慢慢沉淀。
新的传奇正在熊熊燃烧,一代接着一代,永远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