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愚戏、铁腕与开拓之魂
匹诺康尼的梦境，从来不止一层。当流梦礁的深处酝酿着刀光剑影时，“黄金时刻”的浮华之下，另一场更危险、更精妙的剧本，正由无形的双手缓缓拉开帷幕。
凌曜依旧是那副孩童模样，悠闲地走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岸波白野——他更愿在私下亲昵称呼的“扎比子”——安静地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如同一个最忠诚的影子，也是他最锐利的耳目。他们的目光掠过那些疯狂抢购“同谐之花”的人群，其中不乏身着华丽服饰的“家族”成员，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贪婪与笃定，仿佛握住了通往天堂的钥匙。
“人性的贪欲，真是构筑金融泡沫最完美的催化剂，不是吗，扎比子？”凌曜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通过只有两人能感知的频道传递。
“数据流显示，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散户资金是在家族成员带头入场后跟进的。”岸波白野的声音冷静而精确，“他们在用自己的信用为这场骗局背书，也将被这信用彻底反噬。”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活泼的身影如同蝴蝶般穿出人群，精准地停在了凌曜面前。假面愚者花火，脸上挂着标志性的、仿佛永远在寻找乐子的笑容。
“哎呀呀，看看这是谁？把我们所有人当成提线木偶的‘大导演’！”花火夸张地行了个礼，眼神里却闪烁着探究与兴奋的光，“你写的这出‘郁金香’喜剧，前戏很足嘛。不过，光是看着泡沫吹大然后‘啪’一下碎掉，对我们假面愚者来说，可有点不够看哦。”
凌曜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她，脸上是同样莫测的微笑：“花火小姐，当一个旁观者，看一场已知结局的喜剧，真的有趣吗？”
花火歪了歪头：“哦？难道还有更有趣的选择？”
“当然。”凌曜的声音带着蛊惑，“亲自登台，与编剧一起，将这场喜剧推向一个……连编剧本人都无法完全预料，让所有观众目瞪口呆、让所有演员人仰马翻的、真正的‘高潮’。你觉得，这样的‘乐子’，够不够味？”
花火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发现了绝世珍宝：“说下去！”
“我需要你在谐乐大典的最高潮，在最璀璨的聚光灯下，用你最擅长的‘真实谎言’，当众撕开‘同谐之花’最后一块遮羞布。”凌曜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你要让这虚假的繁荣，在它最鼎盛的时刻，以一种最戏剧性、最荒诞的方式，彻底崩塌。届时，家族的信用，将与你揭穿的谎言一同，化为匹诺康尼夜空下最绚烂的烟花。”
短暂的沉默后，花火发出了银铃般，却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声：“哈哈哈哈！好！太好了！把盛大的庆典变成盛大的葬礼，把赞美的诗歌变成送葬的挽歌！没有比这更棒的剧本了！成交，亲爱的‘导演’先生！”
看着花火雀跃着消失在人群中，凌曜对岸波白野微微颔首。
“走吧，扎比子。该去给我们的‘主角’之一，送上最后的‘台词提示’了。”
---
家族总部，星期日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为谐乐大典而忙碌准备的梦境都市。窗外是极致的繁华与喧嚣，但他的内心却如同沉入了流梦礁的海底，冰冷而压抑。妹妹知更鸟将在庆典上献唱，那是她梦想的舞台，也是家族荣耀的象征。然而，近日来梦境的不稳，“变革者”的袭扰，公司与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还有那位身份成谜、行为莫测的凌曜将军……这一切都像阴云般笼罩在他心头。
“哥哥，你在担心吗？”知更鸟温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星期日转过身，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没什么，只是确保一切完美，让你的歌声能毫无瑕疵地响彻匹诺康尼。”
就在这时，侍从匆匆而入，面带难色：“先生，自称‘变革者’的人……以及一位自称导演的小姐来访，说是……有要事相商。”
星期日的眉头瞬间锁紧。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恢复了一家之主的从容：“请他们进来。”
凌曜带着一脸看戏表情的花火步入大厅，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星期日先生，大典将至，想必事务繁忙，冒昧打扰了。”凌曜开门见山，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歉意，“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下，您为您妹妹，以及所有信赖家族的入梦者，所营造的这座‘秩序’天堂，是否足够坚固？”
星期日目光锐利：“阁下何出此言？”
“没什么，”凌曜摊了摊手，笑容纯真，伸手搓破肥皂泡一样击碎星期日的同协之力，随后话语如刀锋，“只是风暴要来时，最先被吹走的，往往就是最高处、最显眼的那片瓦砾。希望届时，知更鸟小姐的歌声，不会被打断才好。”
他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星期日最敏感的神经上。这近乎是赤裸裸的威胁！星期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他强忍着没有发作。
星期日已经把知更鸟护在身后，而知更鸟警惕这两个没有暴露真名又在同协之力下，也看不穿真实身份的人。
花火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适时地添了一把火：“哎呀，说不定是更精彩的‘变奏’呢？我可是很期待哦！”
留下这句让星期日心惊肉跳的话，凌曜便带着花火告辞离去，仿佛真的只是来送上一句“问候”。只留下星期日一人站在空荡的大厅里，面对窗外虚假的繁华，内心的不安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
与此同时，流梦礁的深处，危机正在发酵。
穹用力甩着头，耳边仿佛有无数只“香蕉小猴”在敲打着诡异的木鱼，念诵着扭曲的经文，让他的思维几乎停滞。原始博士的精神污染如同泥沼，试图将他的意识拖入深渊。
“穹！坚持住！”三月七焦急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丹恒紧握击云，试图为他驱散周围无形的低语，但效果甚微。
就在穹感觉自己快要被吞噬时，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穿透了混乱，是米沙。不知何时，这个看似普通的侍者身上，散发出一种古老而宁静的气息。
“倾听你内心的声音，穹先生。”米沙将手轻轻放在穹的额头上，一股清凉的、如同钟表齿轮精准咬合般的力量涌入，“时间的表象可以被扭曲，但开拓命途赋予你的‘修正’之力，源于你的意志。看清虚假，坚守真实！”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无数钟表的幻影在穹的眼前流转！那些困扰他的杂音在一声清脆的“滴答”声中骤然消退！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仿佛有精密的表盘虚影一闪而过。
「钟表把戏」——更深层的力量，于此觉醒！
他能“看”到了！空气中那些不自然的、如同劣质补丁一样的梦境褶皱，以及远处那座被伪装成礁石、实则正在疯狂抽取梦境能量的工厂！
“我看到了！”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坚定，“那边！博士的巢穴在那里！”
在穹的指引下，众人轻易破开了原始博士设置的伪装结界，冲入了那座轰鸣的工厂内部。巨大的管道如同血管般搏动，抽取着五彩斑斓的梦境能量，而能量源的尽头，连接着无数细小的丝线，延伸向梦境各个角落——那是所有普通入梦者的精神链接！
“必须阻止他！这样抽下去，所有人都会变成植物人！”瓦尔特·杨的声音充满凝重，他手中的伊甸之星已然浮现。这位列车组的家长，一直在暗中留意黄泉与波提欧，此刻为了保护年轻人，他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战斗瞬间爆发！
原始博士的机械军团——包括那些烦人至极、不断释放精神干扰的“香蕉小猴”——如同潮水般涌来。丹恒的枪如游龙，三月七的冰箭纷飞，为穹开辟道路。波提欧一边用他被过滤的脏话问候着原始博士的祖宗十八代（“宝了个瓷的！这亲爱的流水线没完没了！”），一边精准地点射着能量管道的节点。
瓦尔特与黄泉则构成了最坚固的防线。重力的涡旋与太刀斩出的虚无裂痕交织，将庞大的机械军团死死挡在外围。黄泉的刀沉默而致命，瓦尔特的攻击则沉稳如山，两位顶级战力虽无交流，却配合得默契无比。
穹一路冲向工厂的核心控制区，然而，一台造型诡异、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精英机械拦住了他的去路。它的攻击狂暴而迅捷，穹刚刚觉醒的能力尚不纯熟，瞬间陷入险境，护盾破碎，眼看就要被能量光束吞噬——
“穹——！”
一声带着决绝与冰冷的清叱响起！
一直守护在穹身边的流萤，眼中最后一丝温柔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格拉默铁骑的绝对冷酷。她猛地将穹推向安全区域，周身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咔嚓——铿！
复杂的机械结构在光芒中迅速展开、组合、覆盖！在穹和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温柔的少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台高大、威严、散发着战争与毁灭气息的钢铁巨人——格拉默铁骑·萨姆！
“碍事。”
机甲发出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下一秒，它动了！速度快到留下残影，巨大的钢铁之拳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一拳！仅仅是一拳，就将那台精英机械轰成了漫天飞舞的零件！
萨姆的战斗风格与流萤截然不同，是纯粹的、高效的、暴力的毁灭！它如同虎入羊群，在机械军团中掀起金属的风暴，为穹清空了通往核心的最后道路。
“就是现在，小子！关掉那亲爱的总闸！”波提欧在通讯频道里大吼。
穹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冲向那不断脉动的核心。在萨姆的掩护下，他运用新生的“钟表把戏”之力，强行干涉了核心的运转逻辑，找到了那个关键的“停止”指令！
嗡——！
工厂的轰鸣声戛然而止，所有抽取能量的管道暗淡下来。整个流梦礁，仿佛都随之轻轻一颤，恢复了某种深层的宁静。
战场边缘，原始博士的身影在虚数能量中浮现，他看着被破坏的工厂和联手对敌的众人，尤其是那台显眼的萨姆机甲，知道事不可为。
“知识的代价，你们尚未支付……我们还会再见的。”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众人，尤其是穹和黄泉，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跳入一个突然打开的虚数虫洞，消失不见。
战斗结束了。
萨姆机甲解除，流萤的身影重新出现，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温柔，带着歉意看向穹：“对不起，吓到你了……”
穹摇了摇头，目光复杂，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坚定。他走上前，紧紧握住了流萤的手。
就在这时，忆者黑天鹅的身影如同烟雾般凝聚，她优雅地收集着空气中逸散的关键忆泡，微笑道：“很精彩的战斗，各位。不过，你们是否发现，‘变革者’的各位，已经离开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环顾四周，之前一同作战的云璃（火云）和小黑塔（重锤）早已不见踪影。
丹恒冷静分析：“代号‘火云’和‘重锤’的变革者，应该是接收到其他区域的紧急情报，先行离开了。他们的行动一直很有目的性。”
“真是群神秘的家伙，”三月七叉着腰，“不过看样子跟咱们是一伙的啦！”
穹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能确定？万一他们搞定家族后，反过来卸磨杀驴呢？”
“凭感觉不行吗？”三月七理直气壮地说，再次完美复现了“她的吐槽往往是真相但无人采信”的列车组经典梗。
短暂的放松后，流萤的通讯器响起，是卡芙卡的消息。她看完后，脸上浮现出愧疚与不舍：“穹……我接到新的指令，匹诺康尼某处出现了星核异动，引来了「繁育」的虫群……我必须立刻前往处理。”
离别来得如此突然。
众人沉默。流萤看向穹，轻声道：“对不起，又要失约了……”
穹看着她，忽然笑了：“这次，可以让我知道你真正的样子再走吗？”
流萤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释然和决绝。她向后退开几步，周身再次亮起光芒。
铿！咔嚓——
巨大的萨姆机甲再次屹立于流梦礁的夜空下。但与之前的战斗形态不同，此刻的它，微微俯下了身躯，将一只巨大、冰冷、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柔的钢铁手指，伸到了穹的面前。
穹仰望着这台战争机器，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了那根比他整个人还要粗壮的钢铁手指。
机甲与少年，毁灭与守护，在这片刚刚经历战火、星光重新洒落的废墟之上，完成了一个极致反差又无比浪漫的约定。
“等我回来。”
“嗯，说好了。”
萨姆机甲冲天而起，化作流星消失在天际。穹站在原地，小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的触感，心中却一片滚烫。
另一边，黄泉默默走到波提欧面前，将一枚看似普通的巡海游侠徽章递给了他。“这是……他最后的遗物。委托，完成了。”
波提欧看着那枚徽章，脸上惯有的骂骂咧咧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肃穆与哀伤。他沉默地接过徽章，紧紧攥在手心，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让联觉信标工作，只是用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一句未被过滤的、真正的、充满血性与痛楚的脏话。然后，一切归于冰冷的平静。暂时的和解，在无声中达成。
在米沙的引导下，众人来到了流梦礁的最深处，那里安放着钟表匠——前代开拓者 「米哈伊尔」 最终的遗产所在。那并非什么强大的武器或无尽的财宝，而是一种精神的象征，是对抗既定命运、为凡人开辟梦想之路的开拓意志的凝结。
站在那朴素的纪念之地前，所有人都肃然起敬。
瓦尔特·杨推了推眼镜，眼中满是感慨：“以凡人之躯，行神明之事，为众生开辟未来……这便是开拓的意义。”
黄泉默默垂下眼帘，致以无声的哀悼。
波提欧站得笔直，行了一个古老而标准的巡海游侠礼，动作一丝不苟。
丹恒目光坚定，轻声道：“路仍在延续。”
三月七双手合十，真诚地说：“谢谢您，为我们留下了这么好的‘梦’。”
穹注视着前方，仿佛看到了那位先驱者的背影，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所有开拓者心中的信条：“向前走，不必回头。脚下的路，会因你的选择而诞生。”
致敬，在星穹与记忆的见证下完成。
---
而当流梦礁的故事暂告段落时，黄金时刻，家族总部最高处，星期日面前的通讯屏幕上，正显示着“谐乐大典倒计时：01:00:00”。
一个小时。
他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凌曜和花火带来的阴霾，以及内心深处对妹妹安全的极致担忧。纷乱的报告接踵而至——梦境能量异常波动、公司代表砂金频繁会晤各方、“同谐之花”价格曲线出现诡异震荡……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压力，都仿佛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漩涡，要将他和他的家族，乃至整个匹诺康尼，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内部的通讯线路再次亮起，侍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先生，那位‘变革者’……又来了。这次，他一个人，说是有份关于‘谐乐大典’的最终流程，需要与您……单独确认。”
星期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风暴，已至门前。他无处可退。
“请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