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的目光,瞬间如同最精准的探针,锁定了林雪肿胀变形的头部,尤其是发际边缘那片青紫透亮、皮肤紧绷得几乎要裂开的区域。他伸出那只尚能活动的、沾满污血、关节因剧痛而僵硬颤抖的左手——动作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可怕的精准——极其轻柔地拨开她额前被汗水、血水黏湿的发绺,轻柔得像是在拂去一件绝世瓷器上的尘埃。
他粗糙的指尖,小心地、试探性地触碰她额头上肿胀最厉害、皮肤最薄的地方。他眉头紧锁,脸上每一道年轻的皱纹都因极度的专注而变得更深,仿佛在透过肿胀的皮肉,感知皮下的硬度、毒素蔓延的核心区域。
突然,他的目光在林雪右侧太阳穴上方、靠近发根处一个不起眼的、深紫发黑的小点上猛地定格!瞳孔骤缩。
“这里……”他的声音冰冷而凝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判断,“刺……倒钩……断在里面了……很深……贴着骨头……”字字如冰锥,狠狠刺进苏瑶和阿果的心里,让他们不寒而栗。
苏瑶的心瞬间揪紧,几乎停跳。强忍着恐惧与恶心,她凑近昏黄的光线,果然在那紫黑小点的中心,隐约看见一个极细微的、颜色更深的黑点,巧妙地隐藏在肿胀的皮肤褶皱与发丝的阴影里,若非极其仔细,根本无法察觉。
“刀……”陈旭的声音短促、冰冷,不容任何置疑。他目光如实质的钢索,猛地投向面色煞白、呼吸急促的苏瑶。
苏瑶浑身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方才为陈旭剔刺的那血腥场面——模糊的血肉、痛苦的嘶吼、刀锋刮骨的细微声响——如最恐怖的噩梦般再次清晰再现。她下意识看向自己依旧微微发抖的手,那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刀柄的冰冷与血腥味,胃里顿时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给我!”陈旭的声音近乎一种冷酷的平静,却重若千钧,带着一种濒死之人对生命的最后掌控欲。他直视着苏瑶,眼中已无狂暴的火焰,只剩下寒潭般的决绝与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你……稳住她的头……纹丝……不动!”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苏瑶望着他因失血而苍白、却棱角愈显坚毅的脸,望着他眼中那寒潭般的决绝,一股混杂着恐惧与巨大责任的强大力量,猛地注入她冰冷的四肢。她深吸一口冰冷而腥甜的空气,刺痛肺部,却奇迹般地压下了身体的颤抖。她弯下腰,从岩石旁再次捡起那柄沾满血污、沉重冰冷的石刃猎刀。刀柄入手那熟悉的冰凉粗糙与浓重的血气,反而让她混乱的心神瞬间凝聚如铁。
她将刀稳稳地、郑重地递到陈旭那只同样沾满血污、颤抖却异常坚定的左手中。随即,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稳固地捧住林雪那肿胀滚烫、脆弱不堪的头颅。指尖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血管微弱的搏动,以及皮下积液带来的可怕肿胀与灼热。她强迫全身肌肉绷紧,稳如磐石——她深知,任何一丝细微的晃动,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性后果。
陈旭接过刀,刀尖在夕阳最后的光线下,艰难地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却冰冷刺骨的寒光。他深吸一口气,浓重的血腥味和痛楚带来的颤抖随之而来。左手因剧毒与剧痛抖得几乎握不住刀柄,汗珠混着泥污不断滚落,模糊了本就视线不佳的双眼。
但他用尽残存的、如同钢铁般的意志,如铁钳般死死锁住手腕的颤抖,强迫它稳定下来。刀尖如最精密的探针般,小心地避开太阳穴附近密集的血管与神经,缓慢而轻柔地探向那深紫色的小点。
冰凉的刀尖触到肿胀皮肤的刹那,林雪昏迷中的身体微微一颤,发出一声如同幼猫般的、极其微弱的呜咽,眉头紧紧锁起。陈旭额角冷汗如雨落下,眼神却锐利如初,死死锁定目标。他屏住呼吸,刀尖极其轻微地拨开紧绷的皮肤,精准地探入创口,挑住了那点深黑的根部。
林雪又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身体产生微弱的抽搐。陈旭左手猛地发力,手腕以肉眼难察的幅度,迅捷无比地一挑、一剔!
“嗤!”一声几乎被风声和溪流声吞没的轻响!
一截尾部带着狰狞倒钩、沾满黄浊毒液与暗红血丝的黑色毒刺,被刀尖精准地从皮肉深处剔了出来,如同挖出腐烂果实中最致命的毒核,轻轻落进下方深绿色的苔藓中。那倒钩在昏光下,泛着淬毒般的幽冷光泽。
但这仅仅是开始。在剧痛与虚脱的轮番冲击下,陈旭靠着山野猎人刻入骨血的责任感与近乎冷酷的顽强意志,一次次从意识混沌的边缘强撑起濒临崩溃的身体。
他一次次从痛苦的深渊中挣扎起身,用那只因剧痛与毒素而不断颤抖、冰冷的手,重新攥紧沉重的石刃猎刀。刀尖在微光中凝聚起一丝丝寒芒。
他强迫模糊的视线一次次聚焦,如探针般在林雪青紫肿胀的头皮上反复搜寻,辨认着藏于瘀血与发根阴影下的、其他微小的死亡黑点——那些同样致命的毒刺。
他屏住呼吸,强忍背上撕裂般的剧痛与毒素引发的阵阵眩晕,极缓、极小心地探刀入肉,如履薄冰般避开重要的血管与神经。
每一次剔、挑、撬的动作,都伴随着他喉间滚出的压抑闷哼、身体的剧烈抽搐,以及大颗混着污血的汗水滚落苔藓。每成功剔出一刺,那细微的皮肉撕裂声,都像从他残存的生命力中再剜去一块肉。
他几度眼前发黑,手臂痉挛,几近脱力瘫软,却总死死咬住早已破损的下唇,借由那丝血腥的刺痛唤回清醒,以一种不容生命在眼前流逝的决绝,将涣散的意志再度强行凝聚,将颤抖不止的手臂强行稳住。
他在生死的边缘线上挣扎,于极致的痛苦中艰难操作,一刀一刺,将深嵌在林雪头皮里那些带倒钩的毒刺,从肿胀滚烫的血肉中逐一剔除。直到最后一枚毒刺带着浓稠的毒液落下,在苔藓上泛出幽冷的死光,他才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