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漂亮!”
袁深深清丽的小脸上满是赞叹,“娘说我穿了三年孝,该换点鲜亮的了”。
白远志赞成点头,“正好袁妹妹你的生辰快到了,你挑一件,我送你。
省得我不懂你们女儿家的喜好,送错了,又惹了娘亲埋怨”。
“那也好”。
白远志有些惊讶袁深深的干脆,转而心头却更是欢喜。
袁妹妹这般直率纯真才是最好,像前前心思那么难猜,他才要头痛。
袁深深先去看第一个托盘,又去看第二个托盘,开口,“这个撤走”。
白远志,“……”
撤走?
什么撤走?
撤走什么?
女掌柜高兴应了一声,命小二将第二个托盘撤了。
白远志端着茶杯的手都僵了,真的就撤了?就这么撤了?
第二个托盘撤走后,女掌柜的态度更热情了,一件一件地为袁深深介绍起来。
袁深深兴致勃勃听她说完,开口,“你先下去,我再仔细看一看”。
女掌柜依言退下,白远志放下茶杯,温声问道,“喜欢哪一个?”
刚刚女掌柜介绍的时候,他算了算,如果加上唐知味刚交托给他的差事,这第一个托盘里的买上一件应该也差不多。
唐侍郎应该会许他提前结一下报酬。
“这个”。
袁深深素手纤纤,指着的是一只赤金镶红宝莲花纹的项圈。
金灿灿的项圈上嵌着一溜儿七颗红宝,颗颗都有盘扣大小,正中那颗更是大如眼珠,正冷冷地散发着嘲笑的红光。
嘲笑他一个穷鬼,连件首饰都买不起,还自以为挺阔气。
白远志眼角抽了抽,袁妹妹果然好眼光,一挑就挑中了最贵的那一个,怕不是得要十万银才能拿下来!
十万——
算了,他请琅玕阁通融一段时日罢,过段时日,他就又有入账了。
袁妹妹刚出父孝,难得向他要件生辰礼,他总不能叫她失望。
“好,叫掌柜包起来,帐记在我头上就好”。
京城的富贵人家鲜少有当面付账的,特别是大宗的生意,毕竟谁也不会带着那么多银票满大街跑。
但白家绝对不能算富贵人家,白远志买东西也从来没有记账的习惯。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一定要在年底琅玕阁清账之前把钱还了!
白远志暗暗下决心,否则账单送到家里,娘看到了,骂他就算了,肯定要对袁妹妹生出芥蒂来。
“白大哥,你真好!”
袁深深甜甜一笑,白皙的手指一转,“还有那个,我也想要!”
她这次指的是一支点翠镶红宝凤头步摇,是托盘中除了那只项圈外,最贵重的。
白远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默了默才问道,“袁妹妹,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吗?”
袁深深愣住,“开什么玩笑?”
所以,不是在开玩笑了。
白远志认真开口,“袁妹妹,刚刚那只项圈至少要十万银子,我买下来已经很勉强了。
如果再加上这支步摇,我买不起”。
袁深深脸色冷了下来,“买不起?京城谁不知道,你妹妹为丰侯夫人看诊一次就收了十万两?
你不想给我买就不想给我买,不必找借口”。
白远志愣住,“那是前前的——”
且,前前的钱也大多花在了免费施药和善堂上。
“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挣来的钱不应该都交给家里?
那么贵的冰蚕丝,她看都不看一眼,就让丫鬟把店里的货全部买回去。
你们家舍得为个没出嫁的女儿花钱,轮到未来的儿媳妇,反倒舍不得了?”
白远志不敢置信,“那是她自己挣的银子,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一个做兄长的,不补贴她就算了,难道还要拿她的钱补贴未婚妻?”
袁深深冷下脸,抓起项圈,拂袖而去。
白远志想要追,却被满面笑容的女掌柜拦住脚步,笑容满面地问他,“白大人怎么付账?是银票还是记账?”
白远志,“……”
很快,账单送了过来。
十一万五千八,比他预计的还贵一万多两。
白远志头疼欲裂,草草签下名字,失魂落魄地出了琅玕阁。
他不愿这副模样回家,索性去了梨园子。
唐知味请他接的“私活”就是这里。
梨园子原是赵三爷的产业,现在也还是他的。
只不过,赵三爷有半个是唐知味的了。
唐知味公务重,杂事多,还要天天抽时间去有间医庐,实在分身乏术,私底下问他愿不愿意接手梨园子。
说是接手,他要做的其实不多,就是时不时去看场戏,在雅间见见掌柜管事,看他们有无用心,账目又是否对得上。
另外,就是将戏子、小二、掌柜等在梨园子收集而来的各种消息分类、甄别,汇总给唐知味。
而显然,后者才是唐知味关注的重点。
“……白兄,要坐稳兵部侍郎的位子,还想再往上走,可不容易,还请白兄万勿用心……”
唐知味给他的报酬非常可观,且十分明白地跟他说,如果他做得好,还会有其他“私活”。
而他从中得到的绝不止那点银钱,他在其中学到的经验、手段,都不是银钱能买到的!
更重要的是,唐侍郎这是要拉他入伙!
凭唐侍郎的本事、人品,总有一天会入阁拜相!
到时候,他不说做次辅,做个翰林掌院总是能够的!
白远志顿时豪情万丈,将刚刚的憋屈都丢在了脑后。
梨园子的歌舞戏曲昼夜不休,白远志也彻夜未眠,将他接手后的账务从头到尾查了一遍,又去看以往的账本。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匆匆回家梳洗了一番,去东宫点卯。
他本只是东宫不起眼的一个小官,突然有一天,萧序就亲自去见了他,问了一堆白前的喜好和小时候的趣事,然后将他提成了东宫詹事。
负责的事务也从文书抄记,换成了东宫的往来物件及小厨房。
绝对算是整个东宫最有油水的肥缺。
但在昨天之前,白远志都坚信自己不差钱,加上白家百年的家风家教,他根本就没想过趁机捞钱的事。
刚上任就用雷霆手段揪出了几个“老捞”,整个东宫都为之风气一清。
萧序是个绝不肯吃亏的性子,杀了那几个“老捞”后,抄出他们贪污的银两,开心地充实了自己的小金库。
同时,萧序也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充实自己的小金库的同时,也没忘了白远志的功劳。
他将跟那几个“老捞”有关系的人全部拎出来杀了个干净,同样抄没所有财物,然后赏给了白远志。
从那之后,白远志在东宫就竖起了绝对的权威。
刚上任,就让东宫死伤过半,自己却发家致富的狠人,谁不怕?
那笔钱,虽然是太孙赏的,白远志总觉得拿着有点烫手。
辗转几日后,他拿着那笔钱在白侯府附近买了个小铺子。
白侯是白贵妃那个白。
虽然说太孙殿下地位稳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且太孙也渐渐大了,也该在宫外置办点产业才方便。
他买铺子的事,不知怎的被唐知味发现了,然后唐知味就来问他愿不愿意接点“私活”。
他知道,他这是得到了唐知味的认可,将他捎上了那一份从龙之功。
那之后,他上差越发兢兢业业。
刚接手这份差事的时候,白前就叮嘱他一定要看紧了萧序的饮食用物。
前几天,唐知味又提醒了他血燕蓉的事,他越发小心,送进东宫的每一件东西都亲自过目。
今天除了日常之物外,工部孝敬了一批玩物上来。
孝仁宗的后宫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儿降生了,宫中算得上孩子的只有萧序和五皇子,最多再算上萧软软姐弟。
白贵妃虽未封后,却掌凤印,主后宫诸事,所有呈上来的东西都要从她手中过。
这批玩物送进宫中,白贵妃做主一分为四,分别送到各个小主子手中。
其中一只机关翠鸟做得十分精巧,如灯笼般提在手中,会扑腾翅膀,还会发出叽叽的叫声。
通体用黄金铸就,羽毛用的点翠工艺,黑宝石为眼珠,活灵活现,几乎可以乱真。
这一只鸟应该可以换袁妹妹看中的那支点翠镶红宝凤头步摇了。
白远志摇头苦笑,太孙向来喜欢精巧新奇的玩物,这样一只鸟儿送上去,他至少要新鲜好几天。
说不定还会挂在帐子里,睡着后也让它继续飞,要仔细检查。
白远志想着便将鸟儿提到手边,仔细地看。
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忍不住开口道,“这鸟儿真是好看,那羽毛的翠,奴才就没见过点得这么好的!”
这只鸟不飞不叫的时候,一般人看到,都会被美到极致的羽毛所吸引。
白远志却不知怎的,盯着那对黑宝石的眼睛移不开目光。
乍一看还好,但凑近了看,就会看到这对黑宝石实在太黑了,黑得邪性,一点光都不透。
让他想起了家中祖传的那对药玉——
小太监见他久久不动,不由惴惴,“大人?”
白远志回神,放下鸟儿,笑道,“没事,太漂亮了,忍不住看失了神”。
白远志放下鸟儿,又去检查其他东西,仔细登记清楚,发了对牌,打发走送东西的太监,提着鸟儿去见萧序。
萧序果然一见就喜欢上了,白远志笑吟吟开口,“这东西实在喜庆又热闹。
昨儿前前还在抱怨,殿下送的那座西洋钟见天儿地在有间医庐里敲敲打打的,实在吵闹。
但晚上回了家,没了那吵闹,就觉得冷寂了”。
萧序恋恋看了眼手中扑腾的翠鸟,伸手往白远志手里一塞,冷嗤,“也就是小女孩儿喜欢这种东西了!
这个你先带回去,以后得了好看的西洋钟,孤再送她一个,让她摆在闺房里,天天热热闹闹的!”
白远志忙要推辞,萧序不耐,“啰嗦什么!不就一只破鸟么!
你回去问问她,她要是喜欢,孤让工部再多做几只!值当什么?”
白远志笑着谢恩,小太监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就讨着了?
白大人以后莫不是要在东宫横着走?
下衙后,白远志提着那只翠鸟出了宫,刚进胡同,就看见袁深深带着珠儿站在胡同口的枣树下,不由一喜。
袁妹妹肯定是知道自己错了,来道歉的!
“袁妹妹!”
白远志加快步子,手中提着的翠鸟随着他的动作绕着细细的金线环绕飞舞,灵动非常。
袁深深还穿着那套冰蚕丝裁成的春衫,脖子上戴着那只赤金镶红宝莲花纹的项圈,将她清丽的脸庞衬出几分矜贵来。
白远志走近,看到她戴着项圈,心头又高兴了几分。
袁妹妹肯戴他送的项圈,肯定是不生气了!
看到他手中的翠鸟,冷着脸的袁深深愣了愣,随即抿唇笑了起来,娇娇叫了声白大哥。
袁妹妹果然不生气了!
白远志脸上的笑又深了三分,俯身作揖,“袁妹妹怎么到这来了?”
随着动作,他双手前伸,手中提着的翠鸟也送到了袁深深面前。
袁深深十分顺手地从他手中抽走了打磨成竹节状的碧玉提竿,高兴笑道,“白大哥,你真好!”
白远志愕然抬头,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袁深深是什么意思。
珠儿羡慕开口,“姑娘,这只鸟真漂亮!跟真的一样!”
袁深深抬头朝白远志灿烂地笑,“白大哥,你想通啦!我就知道你不是糊涂的人!”
白远志反应过来了,忙解释道,“袁妹妹,那只鸟是太孙赏给前前的,不是我买来送你的”。
袁深深愣住,也冷下脸来,“太孙好端端地为什么赏你妹妹这么贵重的东西?
还不是因为你差事办得好?
太孙是不知道你有未婚妻,否则就不会赏给你妹妹,而是赏给我了!”
“的确是太孙赏给前前的——”
袁深深打断他,“就算是太孙赏给你妹妹又如何?
你妹妹如果懂事,就不该借兄长给自己谋这么大的好处,合该转赠给我才对!”
如果说昨天之后,白远志还对袁深深有期待,期待她只是一时糊涂,此时已毫无侥幸之心,冷淡伸出手,“还我”。
袁深深将鸟儿藏到身侧,转身就走。
白远志没想到她竟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跟上她的脚步,再次开口,“还我!”
袁深深冷笑,“该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还!有本事你来抢啊!”
白远志,“……”
不说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当街与个姑娘拉扯的事,那只翠鸟金贵又精致,要是在拉扯中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