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苏大人已经走远了,雪有些大了,您可是双生子的人,还是回吧!”
小顺子站在婉棠旁边,语气之中,全是关心。
婉棠怔怔地盯着飘雪发呆,脑子里面,已经开始了一场风暴。
苏言辞是在救她?
仔细想想。
当初那么多皇子,为何只有楚云峥能够成功登基?
更有资格的太子爷,以及先帝最喜欢的晏王,全都成了失败者,为什么会是楚云峥呢?
那位高高在上的男人,何尝不是同婉棠一眼的人。
为了自己的目的,步步为营,哪怕牺牲终身幸福。
楚云峥真的爱皇后吗?
还不是因为当年夺嫡之时,太子身亡,楚云峥才从边关回来,成功迎娶萧明姝。
萧明姝成为王妃的那一天,萧家便是楚云峥最大的靠山。
萧太后痛失太子,可这凤栖国的皇太后,只能是她。
这凤栖国的皇后,只能是萧家的嫡女。
婉棠深吸一口气,雪米子顺着鼻腔钻了进来,冷得她身体轻微的颤抖起来。
楚云峥称帝,萧家和英国公把控朝政。萧太后垂帘听政,楚云峥也不过是个傀儡皇帝罢了。
朝政动荡不稳,楚云峥必定是要平衡萧家权势,许承渊适时平定藩王之乱,成了楚云峥最有力的一颗棋子。
至此,方行成三足鼎立之势。
英国公忠君爱国,魑魅魍魉在他眼前均要低头,刚正不阿过于迂腐,不懂变通。
楚云峥不用质疑英国公的忠心,只是,他是对凤栖国的忠心,不是某位皇子。
这样的人,如同最尖锐的刺,和萧家针尖对麦芒,只会导致朝局不稳。
有了许家的加入,三方互相制衡,楚云峥从中周旋制衡,不出三年,便将金銮殿上椅子撤走,萧太后退居后宫,养心礼佛。
婉棠深吸一口气,她在后宫十年,听闻的事情不少,为何却忘了这些。
“主子。”
小顺子看着婉棠颤抖的厉害,语气之中已经多了焦急之色。
婉棠平静地摇摇头,轻声说道:“我真蠢。”
“这些信件,又如何送的呢?”
闻言,小顺子眼中多了一丝惊讶:“主子,您不是因为苏大人的举动生气吗?”
婉棠摇摇头,脸上已经多了一抹羞愧之色。
惭愧道:“说起来,倒是要感激他了。”
毕竟不管是哪一方的人,在得知许砚川和婉棠的关系之后,会得出怎样的反应?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如今后宫三人有孕,第一个儿子就是嫡子,也就是未来的太子爷。
萧家和许家,谁拥有了皇子,都是多了一个筹码。
三足鼎立之势,也会开始倾斜。
许家越发嚣张跋扈,楚云峥却一直隐忍不发,不就是因为,还没有能够支撑着三足的那一只脚吗?
婉棠是孤女,只有一个孤女的孩子,才不会牵动前朝的变动。
婉棠手颤抖得厉害。
如果,书信泄露出去,皇上顺藤摸瓜,查到婉棠,又当如何?
她是许承渊的女儿,许家忽然之间,有了两个皇子希望,皇帝会如何?
萧家会如何?
刺骨的风雪呼啸着灌入衣领,婉棠却感觉不到冷。
苏言辞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凿进她的脑海。
每一个问题都撕开一层伪装,露出背后令人窒息的真相。
她忽然踉跄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襟。
她自以为步步为营,却不想早就在别人的棋局之中。
若不是苏言辞扣下那封信,此刻跪在养心殿的就是自己,那门外抬走的,就是许砚川的尸体了!
她以为,她能够在楚云峥的眼皮子下面活下去。
却不知,她之所以能活,不是因为自己有多聪明,只是因为楚云峥想让她活着。
她以为,她拥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就能够替母亲报仇,保护弟弟。
却不知,她想要保护谁,想要做什么,全凭楚云峥是否喜闻乐见?
回顾爬上龙床到此刻,婉棠心中一片冰凉。
她是个蠢货!
她是个笑话!
她是个棋子……
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眼前阵阵发黑。
腹中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有把刀在狠狠搅动。
”娘娘!”小顺子凄厉的尖叫划破风雪,”血......有血!”
她低头看去,月白色的裙裾上,正缓缓洇开刺目的鲜红。
”孩子......”
双手死死护住腹部,可剧痛还是如潮水般吞没了意识。
不能失去孩子!
这是婉棠如今手中唯一的筹码,一个能让楚云峥怜惜她一两分的贵人。
泪水滚落。
她竟这般可悲,可悲到不配做一个母亲。
黑暗中,婉棠似乎又瞧见娘亲了。
她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背,哄着她:“棠棠,乖乖睡觉,做个好梦。”
“忘掉不快乐的事情,其实平安喜乐,比什么都珍贵呢?”
“棠棠,娘亲不要做什么夫人,也不想你当什么小姐,娘亲只要你安好……”
娘亲……
缕缕药香萦绕床榻,婉棠缓缓睁眼时,谢太医正将一枚银针捻入她腧穴中。
周围富丽堂皇,炉子暖暖的,一点也不冷。
只是她的身边,哪儿还有什么娘亲。
”娘娘总算醒了。”
谢太医声音沙哑,手上银针却稳如磐石,”老臣行医四十载,还没见过哪个孕妇敢在雪地里动怒昏厥的。”
婉棠苍白的唇动了动,还未出声,谢太医又沉声道:”脉象浮滑,肝气郁结,胎元动荡。”
他忽然加重手上力道,”娘娘是要老臣的命,还是要自己的命?”
小顺子”扑通”跪地:”谢太医息怒,我们娘娘实在是举步维艰,这才顾不得您的叮嘱。”
”闭嘴!”谢太医一声厉喝,惊得药童打翻了艾灸盒。
这才意识到失态,连忙退后两步作揖:”老臣僭越了。”
虽是如此,谢太医眼中却满是疼惜,如同是看着自己不爱惜身体的孙女一般。
婉棠吃力地支起身子,锦被滑落处露出缠着药布的纤细手腕:”是本宫的不是。”
声音又轻又弱:“谢太医莫怪,倒是劳烦您,在这大雪天奔波着。”
谢太医望着她青白的脸色,终是长叹一声。
收针时动作放得极轻,仿佛对待易碎的鸡蛋。
”娘娘,”他忽然放软了语调,”老臣多嘴一句。”
”您这身子本就比旁人更独特些,孕期会有什么变数,老臣早先都说过。一定要格外的细心。”
婉棠指尖抚过微隆的小腹,苦笑道:”是本宫任性了。”
这句认错说得太自然,倒让谢太医红了眼眶。
他这性子,在宫中数十载,也从未对谁有过偏颇。
但是如今,婉棠待他如亲人,他又如何不在意这个傻姑娘。
”您定要保重。”老人突然抓住她的手,枯瘦的指节发颤,”否则会出大事。”
小顺子急得往前爬了两步:”会怎样?”
艾灰”啪”地落在铜盆里,谢太医的声音比灰烬还轻:“轻者流产。”
”重者,殒命。”
房门被猛地推开,卷进一阵凛冽的寒风。
楚云峥大步踏入,发间肩头全是雪米粒,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怎么会见红?”
“朕再三叮嘱,对待婉嫔定要格外小心,你们这些狗东西,都是干什么吃的?!”
帝王声音里压着雷霆之怒。
惊得小顺子跪地,抬手就朝自己脸上扇去。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惜棠院一众宫人也是吓得不轻,齐刷刷跪倒一片。
”皇上!”婉棠急急撑起身子,却被楚云峥一把按住肩头。
谢太医连忙上前:”陛下息怒,娘娘虽见了红,但胎象已稳,好生将养便无碍。”
楚云峥紧绷的下颌这才稍稍放松,指尖抚过婉棠苍白的脸颊:”朕信得过谢太医的医术。”
声音已柔和下来,却还带着微微的颤,”只是突闻此事,实在是担心得很。”
他忽然收声,转头看向窗外。
养心殿的方向隐约还有争执声传来,想必是那些大臣们还在吵嚷。
楚云峥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对小冬子说了句:“今日幸亏小冬子机警,不顾一切前来禀报。”
“否者,你和孩儿若有好歹,让朕如何心安?”
李德福闻言立刻跪在地上,忙说:“是奴才管教不力,这就狠狠地罚他。”
“罚?”
楚云峥眼角余光瞥了李德福一眼,眼中藏着令人难以琢磨的深意。
意味深长道:“朕说,赏!”
“以前朕还没发现,他倒是个机灵的。日后,便让他去殿内伺候着。”
“可是,皇上……”李德福还想争辩。
楚云峥冰冷眼神落下:“朕的决定,你来置喙?”
李德福吓得一个激灵,忙磕头告罪:“奴才不敢,奴才着手安排。”
“皇上,是臣妾不好,让皇上竟然丢下朝堂,来这儿。”婉棠轻声道。
”不管他们。”楚云峥竟孩子气地哼了一声,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一群老狐狸,吵不出结果。”
他指尖无意触到婉棠冰凉的手,眉头一皱,直接将她双手拢入掌心暖着。
帝王的威严还在,可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却像个心疼妻子的寻常丈夫。
婉棠心头一暖,真的有太多的时刻,婉棠都会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可想到许砚川还生死未卜,又不禁神色恍惚。
”棠棠?”楚云峥敏锐地察觉她的异样,俯身凑近,”可是哪里不适?”
“亦或者是,你在担心什么人?”
话音之中,透着一丝怀疑,握着婉棠手,也随之紧了几分:“有什么告诉朕,朕自会为你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