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握剑的记忆嵌在华山南峰朝阳洞的岩缝里。
卯时的晨雾还凝在崖壁的青苔上,师父青灰色的道袍扫过石台上的露水珠,木剑递到我手里时,剑柄上还沾着半片被夜霜冻僵的紫背天葵。
\"看好了。\" 他银发在初阳里泛着碎金,剑尖挑起三指宽的雾带,\"采药需趁辰时露,练剑要迎初日光,二者皆需顺时顺势。\"
道袍下摆扫过石缝里钻出的金线草,草叶上的露珠坠在我袖口,将粗麻布料洇出深灰的云纹。
木剑比我肩头还高,握柄处缠着晒干的灯芯草,磨得我掌心沁出血珠。
血珠滴在脚边的雪莲上,冰晶似的花瓣吸了红,竟与师父医书上拓印的 \"七星续命草\" 图谱有三分相似。
我蹲在药篓边用野菊叶擦血,听见身后铜臼与剑鞘共鸣的清响。
三师兄正练 \"清风十三式\",剑穗扫过廊下悬挂的陈皮,干枯的叶片在剑风里旋出金黄的弧。
\"又走神。\" 师父的竹杖点在我肩胛骨间,《华山医剑谱》塞进袖中时,纸页边缘蹭到我腰间的药囊。\"左手破邪,右手活人,皆为华山本色。\"
从此我的剑穗总缠着金丝楠木刨花,每次挥剑都有细碎的木屑落在药碾旁。
月下练剑时,艾草屑从道袍下摆抖落,与剑风在石阶上织成薄雾,惊起檐角蹲踞的铁鹤。
那是师父年轻时铸的风铃,剑风掠过便发出空谷般的回响。
十六岁那年在 \"鹞子翻身\" 险道采雪参,岩缝里渗出的冰水顺着袖管灌进衣襟。
野藤在掌心勒出深痕,蓝紫色的还魂草在风里颤,我忽然想起医书记载此草需以心血为引,咬破舌尖时尝到铁锈味,血珠坠在草叶上凝成红宝石。
回来后我昏迷了三天,师父守在我的床前,却没有责怪我擅自跑去险道。
只是和我说,山下来了中狼毒的猎户,是用我那株草煎汤才救活的。
他叹了口气,“既然你有心医道,我倒是有一位名满天下的故人,他叫林亿。”
从此我多了个林师父。
太医院的铜炉总煨着参汤,深夜守着药炉听着药品咕咚作响总让人想睡觉。
当值夜禁军捧着霉变军粮求诊时,黑色粉末沾在我指尖,脉门突然一跳。
这与那位未曾谋面薛师兄的记载分毫不差。
我用银簪挑开药柜暗格,仔细揣摩着那位薛师兄批注的毒经。
忽然有人从身后扣住我脉门,我反手将银针扎进对方肘弯 “少海穴”,却在看清那人腰牌时愣住。
\"穆姑娘好手段。\"南宫远咳着血笑,咳出的痰里混着青绿的毒沫,\"能不能借华山 ' 逆运经脉 ' 之法,帮我解个毒?\"
他身后的烛台突然爆出灯花,照亮药柜里枯萎的七星草,叶片蜷曲如拳,恰似三年前师父带入汴京的那盆。
很多年前,我和师父一起救治从昆仑回来的岳掌门。
华山的雪落在岳清尘掌门的伤口上,青黑色的掌印边缘泛着诡异的红。
\"是陈长风...\" 他抓住我手腕时,指节硌得我生疼,\"怪我瞎眼,错把豺狼当良驹。\"
意识模糊的他把我当成了阿月师妹。
血珠顺着他袖口滴在青砖上,像宣纸上洇开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