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琛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声音沉得像浸了冰:“……瑶瑶,你说什么?”
苏瑶迎着他震惊的目光,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那笑意里有无奈,有自嘲,还有一丝丝尘埃落定般的了然:“嗯,我也是才想起来。大概是……嗯,好多年以前,从一个流落街头的无名老画家手上买的,一堆画捆着当柴烧的那种……花了五十块钱。”
她眼神飘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语气平淡得如同谈论天气:
“那卷画纸,就混在最底下。”
苏瑶的声音闷闷地落在车厢里,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我有夜冥鬼谷子这幅画。”
刚才还在平稳行驶的车子,微妙地顿了一下。
陆霆琛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他猛地侧过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定苏瑶那张带着点小委屈的脸:“什么?”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苏瑶毫不躲闪地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视线,清晰无误地重复:“我说,我有夜冥鬼谷子这幅画。现在先调头回苏家,拿它。”她小巧的鼻翼微皱,语气里掺杂着一丝懊恼和急切,“我要是早点儿问你爷爷的喜好就好了……也许他就能早点认可我了。” 她对陆老爷子的称呼早已改口,这份融入的心意不言而喻。
陆霆琛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掀起了巨浪。“……你确定是真的《夜冥鬼谷子》?长远大师的真迹?”他声音微哑,追问的每一个字都透着重压,“它怎么可能在你手里?”
苏瑶非常自然地“哦”了一声,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画的。”清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闪烁。
“……”陆霆琛足足愣了三秒,随即一丝啼笑皆非的无奈取代了震惊,甚至忍不住低笑出声。他揉了下额角,觉得有点头疼:“瑶瑶,爷爷一辈子研究国画,眼光老辣。你打算……拿你的仿作去糊弄他?”
苏瑶立刻睁圆了眼睛,像只炸毛的小猫,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控诉:“什么叫做‘假画’?那是我自己亲手一笔笔画出来的!真金白银的笔墨纸砚,怎么就不能是真的了?”她的逻辑异常坚定:亲手创作 = 真品。
看着她理直气壮又眼巴巴的模样,陆霆琛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化作了纵容的叹息。好吧,他理解的核心是:只要是瑶瑶画的,那就是她心里的“真”。也罢,全当是她的心意,爷爷再不通情理,对这份心意也不好过分苛责。
“行,”他打着方向盘,调转车头,“那就回家,拿你的‘真迹’。” 声音里是近乎宠溺的妥协。
车子很快驶回苏瑶的住处。
没等陆霆琛拔钥匙,苏瑶已经像只轻捷的小鸟飞下车,冲进别墅。她动作快得惊人,几乎在陆霆琛刚在楼下站定的瞬间,她已经噔噔噔地从楼梯飞奔下来,手里抱着一个……明显有些旧、甚至边角有点磨损的檀木长画轴?
陆霆琛看着被她随意抱在怀里的古朴长匣,再瞄了眼她轻松的神情,这次是真的有些愕然:“你……真的已经画好了一幅?” 他原本以为,她那句“我画的”是指打算现画,或是画了很久但可能不那么符合要求的习作。没想到,竟然真有一幅成品?看起来还颇有年代感。
苏瑶已经麻利地拉开了副驾的车门钻进来,系好安全带,小脸上闪烁着迫不及待的光:“当然!骗你干嘛?快走快走,我都等不及见爷爷了!” 她把长匣小心翼翼(又带着点不以为意)地往陆霆琛手边一推,“喏,你要不要先鉴赏一下?反正是你家的,先睹为快?”
陆霆琛的目光在那古朴的画匣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只是启动引擎,平稳地驶出。“不用,”他嘴角微扬,带着点莫测的笑意,“直接回去。我期待……爷爷看到它的反应。”
苏瑶闻言,漂亮的眼睛像偷腥的猫儿般弯了起来,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放心吧。”她慢悠悠地说,指尖在安全带上轻点,“这次,我可不是空手去打脸的。”
提起那个家贼,陆霆琛眼中的暖意瞬间冻结,蒙上一层寒霜:“证据已经在我手里了。”低沉的嗓音透出凛冽的杀伐之气。陈伯……原以为是爷爷的忠犬,没想竟是个包藏祸心的白眼狼!这次登门,除了贺喜改口,清理门户也是头等大事!
陆宅,书房。
沉香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陈管家刚放下电话,转头对着正在品茗的陆老爷子微微躬身,脸上堆着谦卑又透着忧心的笑容:“老爷子,刚安排好。苏小姐一会儿就到。您看……这次是正式的改口拜见,要不要多请几位族中长辈和世交好友过来?显得更重视些?”
陆老爷子眼皮都没抬,只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声音平淡无波:“不必。不过是走个形式改个称呼,自家人清静些好。”
陈管家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老爷子,话虽如此。苏小姐上次赢了赌约是不假,可当家主母,终究要看临场处事的气度和涵养。这第一次正式登门……其实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考验。”
他顿了顿,继续加码,语气愈发“诚恳”:“再者说,若显得过于冷清随意了,外面的人怕是会说咱们陆家薄待了这位新进门的少奶奶。办得隆重些,既显重视,也是替苏小姐在圈子里长长脸面呐……”
他说着,垂下的眼睑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算计——闹得越大,苏瑶越是紧张出错;场面越隆重,挑剔的目光就越多。他倒要看看,这个飞上枝头的丫头,在真正的世家排场和审视下,能端多久!最好让她当场出个丑……
陆老爷子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一下,目光似乎投向窗外,并未明确回应,却也……没有立刻否定陈管家的提议。
房间里的空气,沉静得愈发压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