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阳光以六十度角斜切过秦氏总部大楼的玻璃幕墙,在总裁办公室的意大利手工地毯上投下锋利的光刃。
秦聿铮站在落地窗前,手中骨瓷杯里的黑咖啡已凉透,深褐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油光,如同他眸中未散去的冷意。
远处鼎峰资本的大楼正被工人卸下招牌,橙黄色的吊臂在蓝天下划出缓慢的弧线,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秦总,城南项目的交接文件已经准备好。”季岩站在办公桌侧,黑色西装的纽扣一丝不苟,手中文件夹的边角被捏得发白。
他身后的电子屏上,鼎峰资本破产清算的新闻正滚动播放,配图是王振海戴着手铐被押解的照片,昔日意气风发的私募基金大佬,此刻鬓角已染上霜色。
秦聿铮没有回头,目光锁定在鼎峰大楼顶层那面缓缓降下的旗帜上。
那面印着鼎峰LoGo的藏蓝色旗帜在风中扭曲,像一条濒死的鱼。
“让法务部再核对一遍债权债务转移清单,”他的声音像磨砂玻璃划过金属。
“尤其是城南地块的环评报告,我要确保每一个数据都经得起地质勘探局的复查。”
季岩颔首,笔尖在记事本上快速滑动。他知道秦聿铮的习惯——秦氏从不吃夹生饭,任何接手的项目都要被剥掉三层皮,直到露出最干净的内核。
办公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却被三层真空玻璃隔绝成模糊的背景音。
“哥,”办公室门被推开时,秦聿恒的声音像融化的蜜糖,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冰冷。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他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领带是秦聿铮偏爱的深酒红色,手里拎着个印着“Lady m”标志的白色礼盒。
秦聿铮转过身,目光落在礼盒上,眉峰微不可察地扬起。
秦聿恒立刻献宝似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黑巧克力慕斯蛋糕,表层的可可粉被撒成了秦氏集团的LoGo形状。
“我让他们特制的,”他笑得眉眼弯弯。
“庆祝我们拿下城南那块地——顺便,庆祝某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彻底玩完。”
季岩很识趣地躬身退下,将门轻轻合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兄弟二人。秦聿恒拿起银质餐刀,熟练地切下一块蛋糕,递到秦聿铮嘴边:“尝尝,甜度刚刚好,跟我上次在巴黎吃的一样。”
秦聿铮张口咬下,浓郁的巧克力在舌尖化开,甜腻的味道却未能完全驱散他眼底的寒意。
他看着秦聿恒小心翼翼地擦拭他唇角的蛋糕屑,指尖划过皮肤时带着温热的触感。
“阮薇薇那边,彻底消失了?”他忽然问,目光落在窗外一株被风吹得摇曳的梧桐树上。
秦聿恒的动作顿了顿,笑容淡了些:“嗯,昨晚有人在城郊废品站发现了她的车,人已经不知所踪。”
他将刀叉放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过不重要了,她欠的高利贷已经追到了她老家,就算活着,也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秦聿恒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拿起秦聿铮手边的冷咖啡,抿了一口,随即皱起眉:“哥,你怎么喝冷咖啡?对胃不好。”他起身走到咖啡机前,重新为秦聿铮煮了一杯,动作熟稔得像在自家厨房。
“王振海在看守所里怎么样了?”秦聿铮接过热咖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据说是彻底崩溃了,”秦聿恒背对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老婆不仅要离婚,还把他藏在瑞士银行的私房钱全卷跑了——哦对了,那笔钱还是他当年挪用鼎峰客户的资金。”
咖啡机的蒸汽喷出白色雾霭,模糊了他的侧脸,“现在经侦科那边天天提审他,估计到判刑那天,头发能全白透。”
秦聿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秦聿恒忙碌的背影。
“哥,”秦聿恒将咖啡杯放在他手边,顺势坐在办公桌上,双腿晃荡着,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城南那块地,我们要不要亲自设计别墅?就像小时候住的老宅那样,后院种满香樟树,夏天的时候可以在树下喝茶。”
提到老宅,秦聿铮的眼神柔和了一瞬。他想起母亲生前最喜欢在香樟树下看书,父亲则会在傍晚陪他们兄弟俩下棋。
那样的时光早已被秦氏庞大的商业帝国碾成碎片,只在偶尔午夜梦回时,才会化作模糊的光影。
“可以。”秦聿铮难得没有立刻谈工作,“让设计院出几套方案,我们一起选。”
“下午去趟老宅,”秦聿铮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此时鼎峰的招牌已被完全卸下,露出斑驳的墙面。
“母亲的忌日快到了,去看看。”
“好!”秦聿恒立刻答应,笑容灿烂得像窗外的阳光,“我去买母亲最喜欢的紫玫瑰。”
他从办公桌上跳下来,走到秦聿铮身边,轻轻靠在他肩上。
“哥,你说母亲要是知道我们把秦氏打理得这么好,会不会很高兴?”
秦聿铮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覆在秦聿恒搭在他肩上的手背上。
香樟树叶被秋阳晒出碎裂的光斑,在老宅青灰色的砖墙上浮动成金箔般的鳞片。
秦聿铮的车碾过院门前的碎石路时,惊起两只停在邮箱上的灰鸽子,它们扑棱着翅膀钻进香樟树冠,抖落几片带着锯齿边缘的叶子,恰好落在秦聿恒伸出车窗的手背上。
“哥,你看,还是那棵树。”他的指尖抚过叶片上细密的叶脉,阳光透过叶隙在他手背上投下晃动的光点。
“小时候我爬上去掏鸟窝,卡在树杈上下不来,你拿梯子接我的时候,还被妈骂了半小时。”
秦聿铮将车停在车库前,目光落在香樟树虬结的树干上。
那里还隐约能看到一道淡白色的疤痕,是年少时秦聿恒用小刀刻下的歪扭字母“&”——他们兄弟俩独有的符号。
“你还把鸟蛋摔碎在妈刚洗好的被单上。”他推开车门,声音里难得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老宅的铜制门环上爬满了青苔,秦聿恒伸手叩门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铜绿。门轴发出“吱呀”的轻响,仿佛沉睡多年的巨兽被唤醒。
玄关处的波斯地毯边缘已有些磨损,却依旧保持着繁复的花纹,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味与旧书纸混合的气息,像一坛封存多年的陈酒。
“还是原来的样子。”秦聿恒蹲下身,解开鞋带,露出脚踝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十二岁时在老宅后院追猫摔的,秦聿铮背着他跑了三条街才找到诊所。
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走向客厅墙上的相框。
实木相框里,年轻的母亲穿着月白色旗袍,手腕上戴着祖母传下的翡翠镯子,父亲站在她身侧,手搭在年幼的秦聿铮肩上。
而被母亲抱在怀里的秦聿恒,正抓着父亲的领带笑得露出没长齐的乳牙。
秦聿恒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母亲的脸颊,玻璃表面留下一道模糊的指纹。
“妈走的时候,我还不懂事。”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只记得你抱着我,说以后由你照顾我。”
秦聿铮走到他身边,看着照片上父亲温和的眉眼——那个教会他如何掌控商业帝国,却在他十三岁时猝然离世的男人。
“爸去世后,妈把所有股份转给我,说秦氏以后要靠我们兄弟俩。”
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自己紧握父亲手指的手上,“她临终前说,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护着你。”
客厅角落的落地钟突然敲响,沉闷的钟声在空旷的老宅里回荡。
秦聿恒忽然转身,抱住秦聿铮的腰,将脸埋进对方的肩窝。
“哥,”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爸妈还在,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活得这么累?”
秦聿铮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抬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秦聿恒的后背。
阳光透过菱形窗格,在他们身上投下交错的光影,仿佛时光倒流回无数个相似的午后。
“没有如果。”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
厨房里传来水壶烧开的鸣笛,秦聿恒这才想起自己正在煮茶。
他松开手,鼻尖泛红,却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哥,你等着,我去泡你最爱的碧螺春。”
秦聿铮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衬衫下摆露出一小截腰线,那里有块不明显的烫伤疤痕——是十四岁时为他煮宵夜被油溅到的。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棵香樟树,听见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厨房里,秦聿恒打开橱柜,拿出刻着缠枝莲纹的白瓷茶具。
他记得哥哥喜欢用80度的山泉水冲泡,茶叶要先投入杯中,注水时水流要呈银线,绕着杯壁缓缓注入。瓷杯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与窗外的鸟鸣交织成歌。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是季岩发来的信息:“阮薇薇已确认离境,目的地东南亚,后续由当地暗线跟进。”
秦聿恒看完信息,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将消息彻底删除。
当他端着茶盘走出厨房时,秦聿铮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父亲生前最爱的《资本论》,书页边缘有父亲亲笔写下的批注。
阳光落在秦聿铮微蹙的眉峰上,将他眼底的冷冽融化成柔和的光。
“哥,茶好了。”秦聿恒将茶杯放在他手边,碧绿色的茶汤里,茶叶舒展成春天的形状。
他挨着秦聿铮坐下,像小时候那样,将头轻轻靠在兄长肩上。
“你说,妈在天上看到我们现在这样,会不会怪我们把秦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秦聿铮合上书,握住秦聿恒微凉的手。
“她只会希望我们好好活着。”
窗外的香樟树影摇曳,将细碎的阳光洒进客厅。
“哥,”他轻声说,“等城南的项目做完,我们把老宅重新翻修一下吧。在后院再种一棵香樟树,就像小时候那样。”
秦聿铮没有回答,只是将秦聿恒的手握得更紧。
阳光穿过茶汤,在地毯上投下碧绿的光斑,与墙上父母的合影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