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的寒意,在二月的微风中悄然消散。王伦体内盘踞的余毒,经安道全妙手施为,已彻底拔除。他面色红润,目光如炬,眉宇间那股因伤病而蛰伏的锐气,此刻如出鞘利刃,更添了几分洗练后的沉凝。梁山泊上下,因王伦康复而士气大振,各项事务在萧嘉穗、朱武、闻焕章、许贯忠、吴用、公孙胜、李助几位军师调度下,紧锣密鼓地推进。
购置战马以扩充骑兵,是当务之急。此行风险极高。辽金战事正酣,边境混乱,大批量马匹交易极易招致祸端。王伦与军师们几番密议,商定务必隐秘行事。
“李应兄弟心思缜密,精于计算,北地又有门路,主掌交易非你莫属。”王伦沉声道。
“石秀兄弟胆大心细,警觉过人,护卫商队周全之责,便落在你肩头。”
“扈成兄弟熟悉北道,精通相马,协助李应兄弟验看马匹,沟通行情。”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位头领:“此行非同小可。所需马匹极多,目标太大。商队需化整为零,伪装成数支寻常马贩队伍,分批北上。旗号尽数收起,货物用普通商货遮掩。沿途遇官避让,遇匪能避则避,避不开则速战速决,绝不可纠缠恋战,暴露身份!一切以安全带回马匹为首要!”
“哥哥放心!”李应抱拳,眼神锐利,“小弟省得厉害,定将马匹如数带回。”
石秀舔了舔嘴唇,眼中精光一闪:“小弟明白!”
扈成亦重重点头:“扈成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哥哥所托!”
数日后,几支不起眼的“商队”悄然离开梁山泊,分不同路径,向北而去。李应、石秀、扈成同在一队核心,押送着装载交易金银和掩人耳目货物的骡马车辆,随行仅二十余名精悍心腹,皆做行商脚夫打扮,兵器藏于货物之中。队伍昼伏夜行,专拣偏僻小路,悄无声息。
行至一处险恶山道,密林中陡然响起尖锐唿哨!数十名手持刀枪棍棒的喽啰涌出堵路。为首一条身高近丈、膀大腰圆的巨汉,手持武器,声如闷雷: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并肩子,合吾(朋友,同道)!亮个万儿(报个名号)来听听?是线上(绿林道)的,还是空子(外行)?”
李应勒马,抱罗圈揖朗声道:“合吾(同道)!万儿不敢当,小字号不值一提。并肩子(兄弟)辛苦,吃这碗水饭(拦路打劫)也不容易。兄弟我姓李,做点小本买卖,走南闯北,靠朋友帮衬。今日路过贵宝地,一点草料钱(买路钱),请并肩子与众位兄弟喝茶!”示意扈成奉银。
巨汉正是“险道神”郁保四。他掂银袋,看李应等人气度不凡,试探道:“李掌柜懂规矩!看几位筋骨眼神,不像空子(外行)。莫非……是梁山泊的好汉?”
气氛一紧。李应不动声色,再次抱拳:“并肩子(兄弟)好眼力!江湖朋友抬爱。我等正是梁山泊的兄弟,此番北上办点年货(暗指买马),无意搅扰。这点心意,权当拜个晚年。”巧妙点出身份。
郁保四凶悍之气顿消,换作敬意,拄斧躬身:“哎呀!果然是梁山哥哥!小人郁保四,冲撞了!”喝令让路,热络道:“久仰王伦哥哥大名!小人早有心投奔!恳请哥哥们代为美言,若山寨不弃,小人愿率手下兄弟,牵马坠蹬,效犬马之劳!”
李应见他魁伟直爽,仰慕至诚,应承禀报。婉拒歇息后,郁保四赠干粮清水,派熟悉路径的向导指点险关绕行之法,眼巴巴盼消息。
有了郁保四指点,商队更加隐蔽。几经辗转,李应主持汇合各小队,在边境混乱马市,凭借雄厚财力,成功购得五百健硕辽地骏马!马匹之多,汇聚时如潮水涌动,嘶鸣声震四野。不敢久留,立即分股驱赶庞大马群,悄然南返。
归途至一河滩开阔地,遇黄发精悍汉子“金毛犬”段景住,献上盗自金国王子的神驹“夜照玉狮子”。李应等细看确为稀世宝马,段景住言辞恳切,便允其同行。神骏的玉狮子混入浩瀚马群,依旧耀眼夺目。
眼看进入熟悉地界,众人稍懈。驱赶着如云马群行至一处河滩时,灭顶之灾骤临!
此地乃豪强曾弄及其五子经营的庞大坞堡,庄客数千,兵强马壮,横行无忌。梁山如此庞大、如移动山脉般的马群及耀眼的玉狮子,终被探马发现!
长子曾涂贪念大炽:“管他什么来路!那玉狮子,活该归我曾家!夺马!”悍然下令。
李应等驱赶的马群正行至河滩开阔处,忽听号炮连响,杀声四起!四面八方涌出无数盔甲鲜明的庄客,强弓硬弩对准马群,刀枪如林,瞬间合围!曾家五虎当先,杀气腾腾。曾涂厉喝:
“毛贼!留下所有马匹!尤其是那白马!敢说不字,此地便是葬身之所!”
李应强压怒火周旋:“各位好汉!我等贩马客商,借道贵地,无意冒犯。马匹是身家性命,望高抬贵手。买路钱奉上……”
“呸!”曾涂唾地,戟指玉狮子,“少废话!白马留下!其他的也要!动手!” 不给任何余地!
“不妙,快撤!”石秀厉吼拔刀,直扑曾涂!“李应护马!扈成断后!”
杀声震天!庞大马群受惊,如炸开的洪流般疯狂奔突,场面混乱至极!梁山众人虽勇,但敌众我寡,猝不及防,陷入苦战。石秀战曾涂,李应挡曾魁、曾升,竭力收拢惊马。扈成护在段景住和惊惶的玉狮子旁,力战曾密、曾索,身添伤口。
“抢马!”曾涂令下。一队精锐绕袭段景住!
“段兄弟小心!”扈成目眦欲裂!不顾曾密砍来的刀锋,硬扛肩伤,反手劈翻一敌,踹开另一人!门户大开!
就在此时!河滩侧翼高坡上,一道冰冷的目光锁定了奋力断后的扈成!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正是曾头市教师史文恭悄然现身,手中一张铁胎弓已然拉满如月!他眼神冷酷如冰,弓弦轻响,一支狼牙箭化作夺命寒星,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直射扈成毫无防备的后心!
“扈成——!”李应、石秀的狂吼撕心裂肺!
噗嗤!
冰冷的箭簇透胸而出!鲜血如泉喷涌,染红河滩!
扈成身体剧震,腰刀坠地。他艰难扭身,目光似要穿透高坡上史文恭那阴冷的脸,又望向被庄客死拉住的玉狮子,眼中是无尽的不甘、愤怒与对亲人的眷恋……轰然倒下。
河滩上,石秀目睹扈成惨死,彻底疯狂!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朴刀不顾一切地狂劈乱砍,逼得曾涂连连后退。李应虎目含泪,心如刀绞,但他知道,再战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他悲愤地嘶吼:“石秀!走!快走!回山报信!报仇!” 同时,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曾涂和山坡上的史文恭方向,发出震天的怒吼:“曾家狗贼!史文恭!尔等听真!我等乃山东梁山泊王伦哥哥座下头领!今日杀我兄弟,夺我宝马之仇,梁山泊上下铭记于心!必倾全寨之力,踏平你这贼窟,将尔等碎尸万段,血祭我兄弟英魂!”
这声怒吼,清晰地表明了身份,带着血泪的控诉和滔天的恨意,响彻混乱的河滩!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曾涂更加嚣张的狂笑:“哈哈哈!梁山泊?王伦?一群草寇罢了!爷爷抢的就是你梁山泊的马!杀的就是你梁山泊的人!有种就来!爷爷在曾头市等着你们这群土鸡瓦狗送死!” 山坡上的史文恭,嘴角更是勾起一抹冷酷残忍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威胁,眼神中的轻蔑与杀意更浓!
石秀拽起瘫软的段景住,在仅存的七八名喽啰和闻讯后主动带手下前来接应、恰好赶到外围目睹惨剧、此刻目眦欲裂加入断后的郁保四及其十几名悍勇喽啰的拼死掩护下,借着惊马,亡命冲出包围圈,向着梁山狂奔!身后,是曾家狂笑、驱赶马匹的喧嚣和扈成怒目圆睁的遗骸。此战,梁山商队护卫连同郁保四带来接应的人马,大部分折损殆尽,仅余李应、石秀、段景住、郁保四及寥寥数名心腹伤痕累累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