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焦土的气息掠过神庙残垣,碎石间余烬早已熄灭,只余一道裂痕自地底蜿蜒而出,像被谁用刀尖划开的命脉。洛叙白站在断柱旁,指尖轻轻拂过袖口——那抹幽蓝微光已消,可她手腕内侧仍残留一丝凉意,仿佛时间在此处打了个结。
她不动声色地将镜匣往石台深处推了半寸,动作轻得如同整理衣摆,实则掌心早已沁出薄汗。方才那一声“叮”,不是风动,不是幻听,而是天玄灵镜第一次在她未主动催动时自行示警。这镜子向来乖巧,要么静如古井,要么亮如星河,从不曾这般低频震颤,像有某种频率在暗中叩击它的魂。
她垂眸,借着月光看了眼袖口的月白纹路——那光,是从里面渗出来的,像是镜子在她体内有了心跳。
“白兄,再来一口?”陌慬玔举着酒囊晃了晃,咧嘴一笑,酒气混着少年豪气扑面而来,“庆功酒不喝完,可不算完胜!”
洛叙白抬手虚挡,唇角微扬:“酒留着,明日再战也不迟。”
楚云深靠在残碑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奇门盘的裂痕,闻言轻笑:“明日?你倒像是预知了还有仗要打。”
她没答,只转身走向神庙西北角的阴影处,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只是避风。可一入暗影,她立刻将掌心覆上镜面。刹那间,幽蓝流光自指缝溢出,镜中浮现出断续画面——荒原、沙暴、两枚青铜铃悬浮半空,铃舌无风自动,却无声震荡。她手腕一凉,仿佛有股无形之流擦过皮肤,像是时间本身在低语。
这不是记忆回溯。
也不是危机预警。
这是……时空的裂缝在呼吸。
她瞳孔微缩,强行凝神,以现代物理思维拆解眼前异象:灵镜的震动波形呈螺旋递进,频率叠加,与此前任何一次预警都不符。这不是“危险逼近”的警报,而是“维度错位”的共振。就像两列本不该相遇的列车,在隧道中擦肩而过,震得铁轨嗡鸣。
“时之隙,门将启……”镜面忽地浮现半句残文,随即画面崩解,星图浮现——混沌星空中,一点红光如心跳般明灭。
她认得那位置。
那是当年考古队穿越之地,坐标与“九星连珠”时空节点完全吻合。
掌心一烫,她猛地抽手,低头一看,一道极淡的银色纹路自虎口蔓延,形如断裂的沙漏,正缓缓隐去。她不动声色拢袖,却听见风中似有铃声回荡——极轻,极远,像是从时间尽头传来。
而这一次,陌慬玔也微微侧首,眉头轻蹙。
“怎么了?”夙滢正收针入囊,见状低声问。
“风太大。”他摇头,抬手揉了揉耳廓,“刚才……好像听见铃声。”
洛叙白心头一震。
不是幻觉。
灵镜的预警,她能感知,连陌慬玔也有了共鸣。这意味着,这股力量已开始渗透现世,不再是镜中虚影。
她缓缓走回石台,语气平静:“方才灵镜示警,地脉有异动,疑似残余术法反噬。”
楚云深抬眼:“反噬?阵法已毁,地脉应趋于平稳,何来反噬?”
“我也不确定。”她将镜匣置于中央,只启一线,幽光如蛇游出,“但镜中浮现星图,非地脉流向,倒像是……天轨逆行之兆。”
楚云深神色一凝,俯身细看,指尖轻触镜面边缘符文:“这星图……不对。九星位置偏移,其中一星竟在‘虚垣’之外。天象无此变,唯有‘时序错乱’可解。”
夙滢悄然靠近洛叙白,目光落在她袖口:“你手腕……可是受伤了?”
“无碍。”她轻笑,指尖压住那道银纹,“只是催动灵镜久了,有些反噬。”
夙滢没再追问,却悄悄从药囊中取出一枚银针,藏于指间。
洛叙白心中微叹。她不想惊动众人,可这危机,已不容隐瞒。鸿灵护卫才刚成立,若因她一人误判而动摇根基,未来更难服众。可若不说,一旦时空裂缝真正开启,后果不堪设想。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三人:“我知此刻提危机,似是扫兴。但灵镜从不无故示警。我们破的是‘影子’,可真正的教主,或许根本不在这一‘时’中。”
陌慬玔酒意微散:“你是说……他不在现在?”
“他在‘未来’,或‘过去’。”她缓缓道,“而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可能早已被他看见。”
楚云深眸光一沉:“若真如此,我们每一步,都在他的棋盘上。”
“所以,”洛叙白抬手,将镜匣完全打开,星图在夜色中流转,“我们必须提前落子。”
夙滢低声道:“可我们连对手在哪都不知。”
“但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洛叙白指尖轻点镜面,“双铃共鸣,时空扭曲。他要的不是权势,是逆转时空,重塑规则。而我们,是唯一能打断他仪式的人。”
陌慬玔沉默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那还等什么?直接杀过去!”
“杀向哪?”楚云深苦笑,“连门在哪都不知道。”
“门不在地上。”洛叙白望着星图中的红点,“在‘时’里。”
风掠过残垣,卷起一片焦叶。叶面忽地浮现出极淡的铃形烙印,旋即在火光中焚尽,灰烬如星屑飘散。
楚云深忽然低语:“这星图……我曾在前朝禁典中见过类似记载。‘九星连珠,时门自开’。若我没记错,下一次九星交汇,只剩七十二日。”
洛叙白点头:“而那日,正是当年我们穿越的时间点。”
三人皆静。
陌慬玔握紧酒囊,指节发白:“所以……他想回到那一天,改变一切?”
“不。”洛叙白目光如刃,“他想让我们,永远困在那一天。”
夙滢轻颤:“那我们……岂不是在和‘时间’作战?”
“不。”洛叙白合上镜匣,幽光敛去,“我们是在和‘执念’作战。一个以为能改写命运的人,最危险的不是他的力量,而是他的绝望。”
她抬头,望向远方荒原的轮廓。月光被云层遮蔽,天地如墨,唯有镜匣缝隙中,一丝微光仍在跳动,像一颗不肯停歇的心。
“我提议,立即召集鸿灵护卫核心成员,启动紧急预案。”
陌慬玔皱眉:“现在?连庆功酒都没喝完。”
“正因为庆功酒还没喝完。”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所以我们还有机会。”
楚云深缓缓起身:“若真如你所言,这已不是江湖恩怨,也不是朝堂权斗。这是……文明的存续之战。”
“守夜人,从不因夜深而退。”洛叙白将镜匣收回怀中,指尖触到那道银纹,凉得刺骨,“我们不为胜利而战,只为不让黑暗吞噬最后一盏灯。”
夙滢点头:“我即刻回药王谷,准备应急丹药。”
陌慬玔收起嬉笑,肃然道:“我回丐帮,调集耳目,封锁四方异动。”
楚云深凝视她:“白兄,你确定……这不是灵镜的残留影响?”
洛叙白沉默片刻,抬起左手,缓缓卷起袖口——那道银色纹路再次浮现,形如沙漏断裂,正缓缓向腕骨蔓延。
“若这是幻觉,”她轻声道,“为何它会生长?”
三人皆无言。
风忽然转了向,卷起几片焦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又缓缓落下。其中一片叶面,竟再次浮现出铃形烙印,比先前更深,更清晰。
洛叙白伸手去接。
叶片在她掌心燃起一缕幽蓝火焰,火光中,铃影晃动,仿佛有声。
而她怀中的天玄灵镜,忽然剧烈震颤,镜面浮现四个血色大字——
双铃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