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蕴玉的脚步在告别厅门口顿了顿。
身后传来林若棠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在这个女人身上听过的,近乎卑微的恳求。
“阿玉!”林若棠的声音有些急促,“你……你先别走,妈……妈还有话想跟你说。”
阮蕴玉的背影僵了一下。
殡仪馆特有的消毒水和花香混合的冰冷气息包裹着她,慕知远的遗像上那抹若有似无的嘲讽笑容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阮蕴玉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凉得刺肺。
最终,她还是缓缓转过了身,对着林若棠,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
林若棠攥着昂贵皮包的手指猛地收紧,脸上却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彩,冲淡了眉眼间惯有的疏离。
“好……好!”她连声应着,像是怕阮蕴玉反悔,“我们……我们找个地方坐坐?你肯定也饿了。”
京北市中心,一家以昂贵和私密性着称的高级餐厅顶层包间。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却透不进多少暖意。
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水晶吊灯的光落在银质餐具上,折射出冰冷的光晕。
林若棠几乎没怎么动自己面前的碟子,她的注意力全在阮蕴玉身上。
公筷频繁地伸向那些摆盘精美的菜肴,堆满了阮蕴玉面前的白玉小碗。
“阿玉,尝尝这个松茸炖鸡,很鲜的……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这个鹅肝酱配面包,是这里的招牌,入口即化。”
“还有这个清蒸东星斑,火候正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眼神紧紧追随着阮蕴玉的反应。
阮蕴玉垂眼看着碗里堆得冒尖的食物。
山珍海味,应该每个人都喜欢吧!
她拿起筷子,沉默地夹起一小块鱼肉,送入口中,缓慢地咀嚼。
味道很好,顶级食材,顶级厨师,挑不出错。
只是那鲜味到了喉咙里,却像哽着什么。
她终究还是不喜欢这些山珍海味。
林若棠看着她终于动了筷子,眼中那点微弱的希冀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某种珍贵的许可。
她也连忙拿起自己的筷子,象征性地夹了点面前的蔬菜,却食不知味。
“阿玉……”林若棠放下筷子,双手在桌下紧张地交握着,斟酌着开口,“后面……有什么打算?”
她顿了顿,观察着阮蕴玉的表情,见她只是低头安静地吃东西,没有任何要回答的意思,便又试探性地接下去,“妈……妈准备去瑞典定居了。”
“那边环境好,也清净。”
阮蕴玉咀嚼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依旧沉默。
林若棠的心提了起来,攥着的手指更用力了,“你看……慕氏集团这么大个摊子,你一个人撑起来肯定辛苦。”
“妈想着……你要是愿意,可以把股份卖掉,套现,轻轻松松的,或者……”她飞快地瞥了阮蕴玉一眼,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让临川帮你打理?他做事一向稳妥,是信得过的人,你爸……把集团给你,临川不会有什么想法,他懂分寸。”
阮蕴玉依旧低垂着眼帘,小口地吃着碗里的东西,仿佛林若棠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闲话。
包间里的空气安静得有些凝滞,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窗外遥远的城市嗡鸣。
林若棠看着女儿沉默的侧脸,那被精心描绘过的眉眼间第一次浮现出清晰可见的紧张和无措。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玉……”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那个在心底盘旋了许久的念头说了出来,“你和妈妈……一起去瑞典吧!”
阮蕴玉握着筷子的手,终于停住了。
她没有抬头,目光落在碗中那片被她戳了几下的鹅肝酱上。
过了几秒,她才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声音没什么起伏,“已经确定下来了?”
“确定了!”林若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立刻急促起来,带着一种急于证明的迫切,“瑞典那边,房子、手续,妈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就等京北这边最后几项资产交割处理完,随时都能走!”
“真的,都安排好了!”
阮蕴玉轻轻“嗯”了一声,拿起旁边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瑞典挺好的,”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点评般的客观,“环境好,福利好,挺适合养老的。”
这平淡的反应显然不是林若棠期待的。
她眼中的光急切地闪烁着,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几乎是恳求了,“阿玉!你跟妈一起去吧!好不好?妈把京北、京南那些房子都卖掉,再加上……再加上慕知远给的那些现金……”
她飞快地在心里计算着,“足够我们在瑞典过得很好很好了!”
“我们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好不好?”
阮蕴玉重新拿起筷子,却没有再夹菜,只是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已经有些凉了的食物。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林若棠紧紧盯着她,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实在不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这沉默就是一种无声的挣扎。
她看着阮蕴玉微微绷紧的下颌线,看着那无意识搅动食物的动作,一个名字猛地跳进她的脑海。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苦涩的了然。
“是因为……陆砚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