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两个男人的影子在地上纠缠如搏斗的猛兽。
最终韩昭先松开手,后退一步整理衣袍。
陆肃尧按住胸前伤口,沉声道:\"我以陆家百年荣誉起誓,此生绝不负她。\"
\"你最好记住。\"韩昭转身走向宫阶,背影挺拔如松,\"明日我会请调辽东,你,不必相送。\"
夜风吹散他最后的话语。
陆肃尧望着挚友远去的身影,突然想起幼年春猎,他们并辔追逐一头白鹿,也是这般,一个奔向朝阳,一个没入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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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内,肖九仪靠在床头,脸色仍苍白如纸,眼睛却亮得惊人。
赵皇后坐在床边,正一勺勺喂她喝药。
\"母后……\"肖九仪抿了抿唇,轻声道,\"儿臣想……\"
\"别说话。\"
赵皇后打断她,却动作轻柔地擦去她唇边药汁,\"养好精神再说。\"
肖长珏立在窗前,闻言转身:\"仪儿是想问陆肃尧?他送韩昭去了,很快就回。\"
肖九仪睫毛轻颤,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血色。
她没想到皇兄会如此直白地提起这事,更没想到母后竟没有出言反对。
赵皇后放下药碗,叹了口气:\"你从小就有主意。当年为救陆肃尧,连放火烧宫的事都做得出来……\"
她顿了顿,轻笑一声:\"如今既已至此,母后,也就,随了你心意的罢。\"
这句话轻如叹息,却让肖九仪眼眶瞬间湿润。
她想起小时候贪玩摔伤膝盖,母后也是这样,一边严厉斥责,一边亲手为她上药。
\"仪儿,谢谢母后……\"她哽咽着说,却被一阵咳嗽打断。
赵皇后连忙扶住她,突然感觉袖口被轻轻拉扯——女儿的手指勾着她的衣袖,就像小时候撒娇那样。
这个发现让强势一生的皇后喉头一紧,险些落泪。
\"陛下。\"太监在门外轻声禀报,\"陆将军求见。\"
肖长珏看了妹妹一眼,见她眼中骤然亮起的光彩,不由摇头苦笑:\"宣他入内。\"
陆肃尧入内时,右脸新包扎的伤口格外醒目。
他刚要行礼,肖九仪就惊呼出声:\"你的脸!\"
\"不妨事。\"陆肃尧快步上前,在距床榻三步处停下,目光温柔地流连在她脸上,仿佛要确认她真的醒了,\"比你的热症轻多了。\"
肖长珏轻咳一声:\"仪儿需要休息。陆卿,你明日再来。\"
陆肃尧恋恋不舍地告退,却在转身时被一只微凉的手勾住小指——肖九仪不知何时探出手来,在锦被的掩护下悄悄拉住了他。
这个孩子气的小动作让陆肃尧心头一热。
他借着行礼的动作,轻轻回握了一下才松开。
\"臣告退。\"
待他离开,肖长珏也起身告辞。
赵皇后为女儿掖好被角,最后离开时,回头看见肖九仪面上满是红润气色,唇角挂着久违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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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纱时,肖九仪彻底清醒了。
热症退去后的虚弱感仍在,但思绪已清明如镜。
\"兰芷。\"她轻声唤道,\"帮我梳头。\"
肖九仪方才大病初愈,此刻却执意要梳妆,侍女们手忙脚乱地准备起来。
当梳齿穿过长发时,肖九仪突然问:\"陆肃尧,他这几日都在何处?\"
兰芷抿嘴一笑:\"回公主,陆将军日夜守在宫门外,陛下赐的御膳都分给侍卫了,自己啃了三天的干粮。\"
肖九仪指尖一顿,铜镜中映出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之前的那把木梳被郑重放在妆台中央,像一个小小的纪念碑。
\"请他来。\"她轻声说,\"还有……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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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的茉莉开了。
肖九仪倚在窗边,指尖轻触洁白的花瓣,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花瓣,在她指间投下淡淡的影子。
\"公主,陆将军到了。\"兰芷在帘外轻声禀报。
肖九仪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衣襟:\"请进来。\"
陆肃尧入内时带着一身初夏的热气,右颊伤痕已结痂,显得轮廓更加锋利。
他行礼的姿态比往日拘谨许多——自从皇帝默许他们的婚事,他反而不敢像从前那样随意了。
\"坐。\"肖九仪指了指对面的绣墩,\"韩大人呢?\"
\"在宫门外候着。\"陆肃尧没有就座,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这是,是我抽空重新雕的。\"
盒中是一只木雕小鸟,与当年他在大牢里没能送出去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翅膀处多了几道纹路,像是飞翔的痕迹。
肖九仪接过木鸟,突然红了眼眶。
她想起那个雨夜,想起自己剪断的长发,想起火场中陆肃尧滚烫的怀抱……所有记忆如潮水涌来,让她一时语塞。
\"仪儿。\"陆肃尧突然唤她闺名,单膝跪在窗前,\"你,你确定,当真想好了?\"
阳光透过茉莉花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肖九仪看着这个为她出生入死的男人,突然从妆匣中取出一支白玉簪——韩昭送的定情信物。
\"帮我还给韩昭。\"她将簪子放在陆肃尧掌心,\"告诉他,都是,都是我辜负了他。\"
陆肃尧握紧簪子,玉质的冰凉沁入肌肤。
他正欲开口,殿门突然被推开,韩昭一身墨蓝锦袍立在门口,脸上带着了然的苦笑。
\"不必还了。\"他走进来,阳光将他的影子与窗前两人重叠在一起,\"本就是送给公主的,留着把玩也好。\"
三人一时无言。
窗外的茉莉香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肖九仪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突然觉得命运何其奇妙。
\"韩大人……\"她轻唤。
\"臣在。\"韩昭行礼如仪,仿佛还是那个恪守臣礼的锦衣卫,\"臣已上书陛下,请调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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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肖长珏将奏折掷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朕不准。\"
韩昭跪在御前,背脊挺得笔直:\"陛下,臣心意已决。辽东乃臣故乡,这些年在京城……\"
\"这些年朕待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