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一关,门里和门外就是两个世界。
地扁蛇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京城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可随着屋里的人拿着刀冲出来反抗,自己这边的人用弓弩开始捉杀的时候……
地扁蛇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在京城什么都不是。
地扁蛇想到了余令,他突然懂了那时候他看自己的眼神了。
那真是小孩子过家家。
自己这次跟着的人叫高起潜,年纪不大,嘴角总是挂着纯真的笑意。
可他的出手,却与脸上和煦的笑恰恰相反。
地扁蛇吓坏了,他从未见过这么狠的人。
出手就是别人的子孙根,哪怕这个人已经倒地了,他上去还会补一脚,这一脚自然也是子孙根。
高起潜是狠,那其他人就是索命的恶鬼。
在街头混了这么多年,打打杀杀,恶事自认做过不少。
可和这群人相比,自己当初见识的那些真是不值得一提。
太狠了,太干脆了。
干脆的不像是在杀人,像是在杀鸡。
只要不缚手跪地的,上去就是一刀,身后的人再随上补一刀。
就算有侥幸没当场死的,在这种局面下也没有侥幸,流血都流死了。
这明显就是为了灭口。
小老虎踩着青砖一步步往里走。
今日带来的人除了高起潜暂时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其余的人都是自己这些年拿钱养出来的。
真金白银养出来的。
可以直白的说,这些在东厂位于末流的,被人看不起的边缘人员都是小老虎把他们从边缘拉了回来。
清理邪教余孽的功勋给了他们。
通过手中的权力运转把紧要的职位安排给了他们。
就连他们身后的家人也都可以说是自己在养着他们。
至于地扁蛇,这回是他的一次考验。
若值得信任,敢动手,小老虎就准备培养一下他。
如果不值得信任,那就按小余令说的那样,让他去跑商吧!
专门负责长安和京城这条路。
宫里和宫外一样,没本事,没脑子,又没眼力见儿的人只能吃苦。
走进院落,地扁蛇正在挥刀,随着一声嘶吼,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地扁蛇拄着刀,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
喊了半辈子的打打杀杀,到头来才知道杀这个字有多沉。
望着跪在地上的一群活口,小老虎淡淡道:
“这里面有一半账本,一炷香的时间我要知道账本在哪里!”
说罢,小老虎扫视了一眼众人继续道:
“屋子搜仔细点,财货今日我拿四成,这四成有三成需要上下打点,老高拿两成,剩下的四成你们分。”
地扁蛇歪着脑袋想了想。
自己这边二十多人,二十多人分四成,到手的钱怕也不是很多。
地扁蛇觉得每个人大概能分个七八两左右。
其他人闻言却笑了。
都是跟着小老虎混了这么多年的老人,知道小老虎的脾气。
这宅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搜个几千两问题不大,倒腾一下,金银玉器贱卖一下.....
今年又能过一个好年了。
高起潜拖着一个人开始了审讯,其余人开始细细地搜宅子找密室。
找东西这件事对他们而言不难。
再加上收上来的钱和所有人都息息相关,所以这次大家采用交叉式,循环式搜索。
确保没有任何的遗漏。
随着堆积在院落里的杂物越来越多,这群人的身份也慢慢的浮出水面。
果然是女真的一个据点。
小老虎不在乎这群人是什么身份,小老虎只在乎账本。
账本到手自己就能把人安排进去,把那些钱的主人换个人。
这群人是做什么的,小老虎已经知道。
可他管不了,也动不了。
简单说来就是一群心坏了的人罢了。
靠着朝廷给的权力,吃着那庞大的利润,久而久之以为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
就跟乡村里的那些永远都捋不清的土地纷争一样。
我把我闲下来的一块地给你种,到最后你却说这地是你的。
你不但霸占了这块地,你还要把我告上衙门。
“承恩,这是账本,这是印章!”
望着手里的账本小老虎笑了,利用账本自己就能帮余令把那些钱光明正大的吃下去了,反正谁也不知道余令长什么样子。
都是只看印章不看人。
“账本我看了,没啥,为什么只要这个?”
王承恩指了指北面,高起潜笑了,北边是皇城。
大门再次打开,没有人知道这座宅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知道也得想尽一切办法远离。
因为这是掉脑袋的事。
院子大门再次关上,地扁蛇脚步有些虚浮,时不时的伸手摸了摸怀里。
如果不是那一坨确实存在,有点硌人,他都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一百两,整整一百两。
这可比自己当初在街头争勇斗狠强多了。
替人去衙门挨顿打,屁股都打烂了才能得四五两银子。
自己今日跟着大家就忙了一趟,足足一百两。
惊险刺激长见识不说,还有钱拿。
带着这一百两去八大胡同,只要自己不上头,不学着那些豪客把钱往台子上扔,去给那些歌姬送“锦缠头”。
(锦缠头:等于现在打赏。)
这些钱能让自己在八大胡同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什么“锦缠头”那都是托,专门骗那些傻子的,不然市面上哪有那么多的故事。
那都是在为花魁造势呢!
捏了捏怀里的银子,地扁蛇觉得自己要学捡哥,要做在背后花钱的人,而不是冲在前面争勇斗狠的人。
望着地扁蛇从八大胡同口转身离开,和煦的笑在小老虎面庞浮现,然后快步朝着宫里走去。
和刚才杀伐果断,阴狠吓人的小老虎判若两人。
他是王承恩,也是小老虎。
......
朱大嘴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想着离开时妇人那哀婉的眼神,朱大嘴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他把手里的布全部给了妇人。
见那妇人笑了,朱大嘴也笑了。
出了帐篷,朱大嘴才发现腿有点软。
寒风一吹,朱大嘴突然有点后悔,后悔自己怎么就上头了。
咋就动情了呢?
朱大嘴突然又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家里的妻子,想着手里的布卷没了,朱大嘴突然又释然了。
他觉得也就那么回事。
索然无味……
吴秀忠弯着腰鬼鬼祟祟的从一处帐篷里钻了出来,见朱大嘴正笑着望着他,他快步跑了过去。
“嘿嘿~~”
两个男人嘿嘿一笑,千言万语一下子就说完了。
其实这已经算多了,锦衣卫的那一群出来挑挑眼就把话说完了。
余令看懂了,颇为无奈。
余家二伯见自己的侄儿露出神往之色,赶紧道:
“你可别想,就算进去了我也给你拎出来,阳关一泄,你的撑筋拔骨就算白练了!”
“我没想!”
“那你干嘛舔嘴唇,舔嘴唇就说明你的气血动了,心也乱了,口干舌燥了,所以你才会舔嘴唇!”
“没!”
“你二伯我也是男人!”
余令彻底无言,见余令不说话了,二伯继续道:
“忍忍吧,什么时候骨拔筋撑,骨肉分离,你就可以随意了!”
“那我不完亲!”
“这是两码事好不好!”
余令转身回了帐篷,托达在前不久把礼物清单拿走了。
等再来的时候,清单上其实并无多大变化。
唯一变化的就是清单上多了一个墨团,恰好把“小马”这两个字里的“小”字给盖上了。
余令咧着嘴笑了。
自己可没要求托达这么做,这都是他自愿的。
雪球开始从山上往下滚了。
余令祈祷神灵一定睁开眼,来庇护一下可怜的大明百姓,一定要让这雪球越滚越大。
只要这个雪球滚动了起来,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这个雪球最后也会压死无数的人,然后雪崩落下……
时间不等人啊,万历已经很老了。
苏怀瑾说他老人家现在都开始靠乌香配药来缓解浑身难忍的疼痛了。
这已经不是一个好兆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自己这边才有一点起色,土豆才大面积种下。
今年的红薯已经有了一亩地的育种苗,等这个普及开西北才安稳。
这次回去一定要去京城。
袁御史说的没错,考试一定得考,不光要考,得想尽办法考好,不然连一个举人都招揽不到。
举人是不会对一个秀才有太多的尊敬,何况那些进士呢?
余令又拿起了书。
不看不行啊,就算有袁御史找关系,没有个真才实学,就算把卷子呈现到万历眼前……
那也是一坨狗屎。
余令开始看书.....
和如意交班的肖五爷难得有了休息的时间。
看了一眼余令所在的帐篷。
见余家二伯伸手往远处一指,肖五爷忍不住嘟囔道:
“凶什么凶,我滚就滚,明儿我也看书……”
肖五一弯腰,就钻到苏怀瑾的帐篷里。
他爱来苏怀瑾这里,因为他这里有糖,偶尔可以蹭一两个。
苏怀瑾的帐篷里一群人正聊得火热。
吴墨阳见肖五走了进来,随手就扔过去一块肉,见肖五抬手接住,他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路虽然打趣肖五比较多,但却没嘲笑过他。
那么重的旗杆,那么大的旗,举着都费力,更别说迎着大风走一路了。
这个活根本就不是一个什么好活。
这肖五硬是和如意、小肥三人轮换着扛了一路。
“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肖五咬了一口肉,摇摇头:
“不去,到点就去睡觉,明日起来后跟着令哥去归化城!”
“知道夜里我们带你去干啥不?”
肖五望着吴墨阳面露鄙视道:
“知道,打女人?”
赵不器伸出脑袋,不解道:“谁打女人!”
“就是你!”
见众人鄙视的望着自己,赵不器怒道:
“你放屁!”
肖五伸手捏着嗓子,学着赵不器当时那说话的口气道:
“宝贝我来了……”
“宝贝,你男人会不会打死我……”
“宝贝我也想你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肖五冷哼一声:“我都听到了,你敢说你没打?”
说罢,肖五又拿起一块肉,冷哼道:
“你,你,你,还有你,都打了,我都听见了。”
众人抬起头,一起看着肖五,脑子里想着他那石破天惊的啊啊.....
这他娘的是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