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推开办公室门时,晨光正斜斜地落在办公桌的绿萝上。
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到文件夹上,洇出小小的水渍,那是她连夜整理的工作交接清单。
每一项都标着详细的备注,像她过去十年做的每一份报表,严谨得不留一丝缝隙。
“林主管,这是新季度的预算报告。”助理小陈抱着文件进来,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整个部门都在传,林丽要辞职去外地,连最不爱八卦的保洁阿姨都在茶水间念叨:“这么好的工作说辞就辞,怕是脑子糊涂了。”
林丽接过报告,指尖在“行政费用”那栏顿了顿。
这串数字她闭着眼都能背下来,就像记得每个会议室的容量、每个打印机的型号、每个领导的咖啡偏好。
可这些熟悉的数字突然变得陌生,像隔着层毛玻璃,再也照不进心里的光。
“放这吧,”她声音轻了些,“下午我跟你对接下流程,以后这些就交给你了。”
小陈惊喜地睁大眼,转身时差点撞翻垃圾桶,林丽看着他慌乱的背影,突然想起十年前的自己。
第一次进公司时,也是这样,连给领导递文件都紧张得手心冒汗。
午休时,林丽走到公司楼下的咖啡馆。
靠窗的位置坐着对老年夫妇,老太太正戴着老花镜,教老爷爷用手机视频,屏幕里传来孩子咯咯的笑声。
林丽痴痴的看着这两位老人,心绪飘向了宛城,飘向了西城。
林丽的咖啡在杯里凉了半截。
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安然打来的。
“丽丫头,”电话那头的声音混着风声,“我跟你爸也都想你了,你啥时候回来呢?”
林丽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喉咙发紧:“妈,我……”
“我知道你在想啥,”安然的声音像团暖棉花。
“你姐跟我说了你的想法,妈支持你。人这辈子啊,不就图个心里踏实?
你在深圳天天加班,我跟你爸看着都心疼,去养老院多好,能帮着平子,还能天天看见老人笑……”
挂了电话,林丽望着窗外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上的云影飞快掠过,像她这些年匆匆走过的日子。
忙着升职,忙着赚钱,忙着追赶别人眼里的“成功”,却忘了停下来问问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下午的部门会议上,林丽第一次主动提出辞职。
总监的眉头拧成个疙瘩:“现在正是上市关键期,你这时候走,不是添乱吗?”
他往她面前推了份晋升意向书,“我正想推荐你做副总监,薪水涨三成,再考虑考虑?”
会议室的空调冷气很足,林丽却觉得心里烧着团火。
“谢谢您的看重,”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座的同事。
“但我想试试别的活法。”她想起张凯说的话,“有些机会错过了,可能这辈子都遇不到了。”
走出会议室时,小陈追了出来,手里捧着盆绿萝:“丽姐,这是你去年送给我的,说‘做事跟养花一样,得有耐心’。”
他红着眼圈,“我会好好学的,不辜负你的期望。”
林丽接过绿萝,叶片上的露珠滴在手上,凉丝丝的。
“记得多浇水,”她笑着说,“但别浇太多,跟做人一样,得有分寸。”
晚上回到家,张凯正蹲在地上打包行李。
纸箱里堆着林丽的钢琴谱,他小心翼翼地用泡沫纸裹着,像在保护件稀世珍宝。
林丽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张凯身上淡淡的汗味,让她突然觉得无比踏实。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她把脸埋在他背上。
“今天开会时,我突然想起你说要带我去个有花有草的地方,
盖间小房子,我弹琴,你修东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梦想还在。”
张凯转过身,握住她的手:“梦想不怕晚,就怕藏着不说。”
他指着纸箱里的张照片,是他们刚认识时拍的,林丽坐在钢琴前,张凯站在旁边,笑得像个傻小子。
“你看那时候的我们,眼里有光,现在也该把光找回来了。”
周末,林丽约了林晓和褚果在咖啡馆见面。
她推开门时,褚果正拿着张图纸比划:“西城养老院的活动室,我打算隔出个小琴房,朝南的,有阳光照进来,
你弹琴时,老人能在外面晒太阳听,多好。”
林晓往她面前推了杯拿铁:“想好了?”
林丽点头,眼里的犹豫被坚定取代:“跟公司谈好了,下个月中旬交接完。”
她看着褚果手里的图纸,“琴房不用太大,能放下架钢琴就行,再放两盆绿植,像家里一样温馨。”
“我已经让平子去挑钢琴了,”褚果笑着说。
“他说要找架二手的,音质好,还便宜,说‘咱姐弹啥琴都好听’。”
他翻出手机里的视频,林平正蹲在个旧货市场里,对着架棕色钢琴敲琴键,手指笨拙得像只小熊。
“你看这傻小子,为了给你找琴,昨天在市场转了一下午。”
林丽看着视频里的弟弟,眼眶热了。
那个总跟在她身后,抢她零食的小不点,如今已经能为姐姐撑起一片天了。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她抿了口咖啡,“怕自己做不好,养老院的管理跟公司行政不一样,要操心的事太多,我怕……”
林晓打断她,眼里闪着笑意。
\"管理养老院也一样,用心就行,有我们呢,怕啥?”
离开咖啡馆时,深圳的晚霞正红得像片花田。
林丽望着天边的云,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西城的傍晚。
她和林晓、林平坐在院子里,看父亲林大明修农具,母亲安然在灶台前忙碌,炊烟混着饭菜香,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对了,”林晓突然想起什么,“豆豆说想跟你学钢琴,寒假带他回西城时,你可得教他弹
”她笑着说,“那孩子现在总说‘二姨是大钢琴家’,你可不能让他失望。”
林丽的脚步顿了顿,嘴角扬起笑意。
她仿佛已经看到未来的场景,阳光透过琴房的窗,落在钢琴上。
张凯靠在门框上笑,父亲林大明则坐在门口,说“丽丫头弹得真好,比收音机里的还好听。”
手机响起,是林平发来的视频。
镜头里,西城养老院的活动室里,几个老人正围着台刚搬来的钢琴。
他们摸着琴键,像摸着稀世珍宝:“这钢琴真漂亮,等丽丫头来了,我第一个听。”
林平把镜头转向自己,脸上沾着灰,眼里却亮得像星星:“姐,琴找着了,音质特别好,你快来吧,老人们都等着呢!”
林丽对着屏幕,用力点了点头,眼里的泪终于落下来,却是甜的。
她知道,深圳的霓虹再亮,也照不进心里的角落。
而西城的向日葵,宛城的栀子花,还有家人的牵挂,才是能让心扎根的土壤。
打包好最后一个纸箱时,窗外的月光淌进房间,落在行李箱上。
林丽望着墙上的日历,离出发的日子还有二十天,却已经开始想念西城的阳光,想念养老院的笑声,想念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温暖。
她拿起手机,给林平发了条消息:“下月初,等我。”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林丽仿佛听到了远方的琴声,混着老人的笑声、孩子的喧闹、家人的叮咛,在月光里轻轻流淌,像首奔赴新程的歌。
她知道,这一次,她不是在逃离,而是在奔向真正属于自己的远方——那里有琴声,有花香,有家人,有值得用心守护的温暖。
而深圳的灯火,会在身后温柔地目送,像在说:无论走多远,家永远是起点,也是最温暖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