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以后，每浸夜，小区条条路都扎着几堆人。
尘黛和李明澈遛弯经过，老人们说话声同时停止，眼光齐齐移动搭出一条径，仿佛是为他们照明。
若在渡东庄，路口纳凉的人会老远隔着夜问一句，这是谁？也一定会收到解惑的答案。
而在这个拆迁小区，陌生人越来越多，他们已经没有底气开口询问了。
李明澈的公司开在了一座老写字楼。墙体是旧砖的土红，不是故意做旧，是真的风吹雨淋日晒的掉色了。共五层，这个层高一听也知道早已不属于新一代写字楼。临的街是一条老街，车辆单行道通过，道路树长的参天。
周围环境来看，毫无欣欣向荣之象，反有必须推倒重来的想法。
“这个地方，很快会拆掉吧，再找地方岂不麻烦，装修费啊，老多钱呢。”尘黛边道，边踮起脚后跟走路。
昨晚下过的雨将绿化带里的泥冲到人行道地砖上，很多砖坏了，一翘一翘，踩不好会有踏一脚泥浆的风险。
“会拆，但不会很快，我查过资料了，拆迁规划正好划在那。”李明澈指指写字楼后面那条路，顺势划拉一圈。
那几个村正在拆迁，遍地瓦砾，一个个平房像被大刀砍了般，不规则地敞开肚肠。
“所以这里至少五年，甚至十年都不会动，五年够了，五年我们就有钱换到更好的地方了，等等～”李明澈道，蹲下，给尘黛卷起裤腿。
“你说的对。”
“你看这些树长的多壮多结实，谁也干不过它们。”
写字楼前的一路老杨树们，树干矮而粗壮，多棵离地面仅一米处即分出两股甚至两股以上的叉，向上或斜着生长，分出的支干比一般的杨树主干还要粗，活的张牙舞爪，十分肆意。
“多好，这地方多好，我一眼就看中了。”李明澈说着，踩到一块活动的地砖，新刷的白色运动鞋，瞬间扑满泥点。
“啧～你是怎么做到情绪如此稳定的？”
“来自童年的磨练。”
李明澈走到门口，刷门禁卡，与保安大叔热情打招呼，一股回家的劲头。
“不过，以后我们的孩子就不需要经历这些了，快乐就好了。”李明澈补道。
“呃……”
公司在三楼，只租了一间房，装修简单，一目了然。
浅灰长条木地板，白色办公桌椅。桌面大，每张桌上配以并排两个白色电脑大屏。白色吊顶嵌着方型同色吸顶灯，只有窗帘是奶黄色，虽也是淡色，但只这点淡，恰如其分的给这间冷色调调和了暖意。
门口处是饮水机与零食摆放台，旁面无柜门书架，整齐排着专业书籍，角落四张折叠床，每个区域都负有自己明确的功能。
这不仅仅是换了份工作，是量累积后，质的变化以真实的模样显现于眼前。
“只有四个人，怎么多了两张桌子？”尘黛问。
公司加李明澈一共四个人，但并排两列三行六张桌椅，桌与桌之间有隔断，也分开了一定距离，尽可能留出一点私人空间。
“给你留的，随时来坐，这个坐够了坐那个。”
“我的办公位还坐不够，跑你这来坐。”
“等你的茶店开了，我就跑你那去喝茶。要认真规划一下才行，到时候我们不能离得太远。”
“好，这椅子舒服。”尘黛拉开椅子坐下。
“过节发福利，就从你那拿茶。”李明澈继续道。
“收钱～”
“宰客都行。”
两个人坐在这五十平米的办公室，憧憬未来，以一种似乎谁也干不过我们的老树劲头，他们内心起得激动，引得叶子哗哗作响。
“加油。”尘黛看着“千帆Ip代理公司”的牌子，举起拳头。
“你应该对我说，你这样很像在对着某个牌位许愿。”李明澈笑道。
“呸，你会不会说吉利话。”
“你不是不信这个么。”
“……是不信哈。”尘黛道。怎么还忌讳上，真是越长越像大人了。
“加油。”李明澈也对着牌子道。
暑假是旅游旺季，尘黛拿到毕业证后，从实习转为正式员工。
公司正做海边城市计划，大家分出差的活，热门城市当然是首选。尘黛原本没多大劲头要去，但名单里竟然有尘英所在的小城，月落。
尘黛举手。
领导示意，这个地方除了有一片海，无任何值得游玩的其他，开发不出与众不同的项目。既无奇山异峰可爬，也无梦中情岛可往，既无名人遗址可供瞻仰，也无神奇灵验的庙观可拜。
除了海。
“很少有人特意去月落，性价比太低，但把它留在名单里，是因为它有最细腻的沙滩，太阳照过来时，像金子一样璀璨。”经理道。
“不过上班族们，好不容易挤出的宝贵时间，谁愿意花来回路只去看沙滩？尘黛，你愿意去也行，正好你也擅长写细节，攻略就把细微之处吹大、吹炸。”
“好。”尘黛点点头。
“你自己去就可以的吧，你拍照技术……拍一个景也够了，但我鼓励你，带上你男朋友，更放心。”经理又道。
“……”
“文章开头是：写给有钱有闲又爱炫耀的贵族。”经理自认开了个与底层大众一道的玩笑。
大家迎合着笑起来。
尘黛也笑笑，手转向键盘，给尘英发了信息。
“哪一天？我请假，你想吃什么？”尘英兴奋秒回。
她在月落待了四年，从来没有人去看过她，就像不会有人专门去看月落的沙滩一样，也不会有人专门跑一趟去看她。
“你忙你的。”尘黛回。
“你自己来吗？”
“可以带人？”
“别在我面前上演夫妻情深就行。”
“不是李明澈。”
尘黛倒没想带李明澈，他太忙，她想到的是韩子涵。
“不是……你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