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放假,为了避免头天堵车,尘黛打算节前最后一天下班后,坐晚上的车走。
“我们一起回去。”李明澈道。
李明澈彻底埋进了网站里,忙的没个初一十五,php、c、c++、c#、JAVA、php、python、go……各种语言试一遍,寻找最合适的,导致年后一直未回湜渊。
“怕黑胆小的是你,又不是我。”尘黛道。
“我只需要一台能移动的电脑和一个能移动的我就够了,不耽误。”
“客车上又没网,真没必要陪我,我爸去车站接我。”
“姐姐,热点懂不懂~守着个技术员,你是怎么做到对技术一窍不通?”
尘黛已经全部转为只写文案,她对拍照、摄影、修图等一切动手的东西,笨的掰不开手指。
李明澈工作一忙,尘黛那边就断链,何况两人对此也并无太大兴趣,便索性不再弄了。
“我觉得有一个原因是,认识你太早。从初中开始,计算机问题就是你帮我,不是帮,是直接解决,我哪还有空间学啊。”尘黛狡辩。
“那些详细解析……过去的事就算了,现在你财务知识学的怎么样了?”
“呃……在努力,不过你最好放弃。”尘黛扶额。
李明澈一笑,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指望不上”的表情。
车站排起的长龙,证明想法相同的人是何其多。
“不知道湜渊什么时候能有高铁,这样还挺浪费时间的,我说你不用回来。”尘黛站在往前看不到头,往后也看不到尾的人群中道。
“没事,大不了网站建好时间再拖一个月,反正公司开了也不一定赚钱。反正还有你养我啊,放心,我吃的不多。”李明澈道。
尘黛转头又仰头,与李明澈低垂的眼眸对视,双眼皮、眼睛、卧蚕被笑意缀着一块压过来,尘黛几乎要脱口,“这么好看,养着也行。”
“这都晚上了,你胡子怎么这么干净?”尘黛眼睛一溜,看到李明澈如清晨起床后刚刮过的下巴。
李明澈毛发旺盛,鬓角过了耳垂,胡子围着下巴一圈,两者若再长一点,便俨然连成络腮胡了。
且这胡子又硬又密,长得还飞快,不到天黑已经又是一片灌木丛。李明澈每天早上花在刮胡子、推鬓角的时间,比尘黛化个简单妆的时间还长。
也正因如此,他若加班到深夜,不过一天的时间,人看去,跟着胡子长了一岁。
“你爸要去车站接你。”李明澈带着一种先斩后奏的洋洋得意。他赶在尘黛下班前,花了比平时两倍的时间,特意刮净胡须。
“你要见我爸!”
“嗯~”
“我爸可看不出你胡子长短。”尘黛笑道,带着一种你失算了的幸灾乐祸。
“你不正常,你怎么没反对?”
“其一我爸认识你,其二只要我说一句,正好一路,就解决了,我爸可不会想到别出去。”
“就看现在这情况。”李明澈一指排队,“估计到家都很晚了,别让你爸去车站了,我送你回去吧。”
“……”
“否则我的胡子就白刮了,很费劲的。”
“家里没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你放心吧。”
“……”
果然回到家后,尘贵方连见过李明澈的事都没提,即便李明澈殷勤得就差开口叫爸了。
倒是张美英聊天时,忽然说道张容春前几天来,东拉西扯的,说有个什么人的孩子,二十多岁,在湜渊买的房子。
“这次先让你~”
尘黛听一耳朵,低着头看李明澈发来的信息,嘴角一勾。
“我刚开始也没听明白表姑说的什么意思,最后她才说,给你介绍介绍。”张美英道。
尘黛抬起头,又尴尬地低下。
“哎呦,我接着就给挡了,都把我吓了一跳,我说,那可不行,尘黛还是个学生,还是个小孩子,什么婆家的事,早着来。把你姑姥姥气的,还以为是我瞧不上人家,气鼓鼓就走了。”
尘黛咳嗽一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我都忘了,你今年都毕业了。”张美英又道。
“再有说的,你就说我不打算回来了。”尘黛道。
“也没有说的,现在谁还管这事,就你姑姥姥好张罗。”
“不早了,我去睡觉了。”尘黛站起来,伸伸腰。
“嗯,去吧,明天一早我就走,饭给你留炉子上,你热热吃。”张美英看着起身离去的尘黛,顿了顿,也进了自己卧室。
张美英身体好后,已回冷库干活。
尘黛睡到日上三竿,锅里一大碗炖好的鸡肉,一个馒头。是昨晚尘贵方特意做的。
尘黛将椅子挪到堂屋日光下,先架着奶奶胳膊,扶过去坐下。
又摆了小桌子,拉过马扎,坐在旁边吃饭。
“晒晒太阳是怪好的,就是我坐不住,坐不了两分钟就打晃悠。”毕淑正用手帕蒙住眼睛。
“奶奶,我有个同学的姥姥也是脑血栓,她刚得的时候可比你厉害多了,你还能拄着拐棍走走,你只是右半身不好,我同学说,她姥姥俩腿都不行,都是用上身拽着下身爬的,就这样,人家只要不在睡觉不在吃饭,就坚持锻炼,扶着凳子,一步一挪,什么都坚持自己干,也不怕别人笑话她难看,到处串门,到现在我同学姥姥已经站起来了,能拄个棍子,从街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尘黛道。
毕淑正听着,没有说话。
尘黛抱怨着奶奶太懒,好像只要锻炼,就能够阻挡衰老,好像一切衰退的原因不是因为岁月,仅仅是因为不锻炼,是因为人的意志力欠佳。
其实尘黛不过是骗自己罢了,否则她为什么每个节都坚持回来,只是她自己未发觉这个骗。
“奶奶,天都暖和了,马桶椅子我给你放回下水道那了,你别再屋里用,越用越懒。”尘黛又道。
“你还是给我放屋里,你爸妈都不在家,万一我出来摔倒了,就麻烦了。”毕淑正说完,掀开小手巾,“你还是扶我回去吧。”
“再晒一会吧。”
毕淑正的身体在扶手椅里东倒西歪,似乎怎么换姿势都不舒服,尘黛放下筷子,扶她进屋。
“不是我不想走走。”毕淑正平淡而小声的声音。
“怎么别人可以,你不行啊,人跟电视一样,久不看,再打开都开不了机。”
走到床边,毕淑正作势往床上坐,尘黛稍稍用力拽回。
“先别躺,屋里走两圈。”
毕淑正顺从听着,开始转身迈步。
“两圈了,我真的要躺一会了。”
“那你休息休息再走,我们不在家,奶奶你也要走的啊,沿着沙发,沿着桌边走,不至于摔倒。”尘黛道。
“去年还没觉得这么容易累。”
“你年年都这样说,年年也没有更勤快一点,反倒是越来越不想动,当然是一年不如一年。”
毕淑正没有反驳,她也许也要通过这些来相信,只要我更努力一点,一切都来得及。
她们不知道怎么面对疾病和死亡,在多年以后谈起来,一辈又一辈都是说不尽的遗憾。
“奶奶,你想喝点茶吗?”
“那就下一点。”
天的斗转星移,地的沧海桑田,人的生老病死,物的荣枯代谢,事的盛衰成败,重叠、并行、前后的所有,终将有一天会化为虚空,毁于水火。每个人不过是活了撒哈拉沙漠一粒沙的位置,尘黛和奶奶现在就坐在陨石降落、火山爆发、大水淹没前的沙子上,认认真真喝一杯茶,再一次回避终将永世不复相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