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午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搅得昏沉，豆大的雨点砸在警局会议室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极了某种不祥的鼓点。郑丹妮将刚打印出来的失踪人口资料往桌上一摊，指尖划过几张模糊的照片，眉头拧成了死结。
“死者身份还没确认？”她抬眼看向郭爽，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躁。从清晨发现第一具女尸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个小时，技术科比对了近三个月的失踪报案，却始终没找到与死者特征吻合的信息——二十五岁左右，身高一米六五，左肩胛骨处有颗淡褐色的痣，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连衣裙。
“还在查，”郭爽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信息，“我们扩大了范围，把周边城市的失踪记录也调了过来，应该快有结果了。”
郝婧怡端着两杯热咖啡走进来，将其中一杯推到郑丹妮面前：“张昕那边也没什么突破，河边绿道的监控大多是坏的，只有一个对着入口的探头拍到死者昨晚八点独自走进绿道，之后再没出现过。走访时也没人见过可疑人物，晨练的人说那片草丛平时很少有人去。”
咖啡的热气在郑丹妮眼前氤氲开来，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第一具女尸的惨状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头盖骨被整齐地劈开，脑组织被完整取走，创口边缘的处理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精准”，不像是临时起意的暴行，更像一场有预谋的“取材”。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姜杉浑身湿透地冲进来，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郑队！不好了！浦东那边……又发现一具尸体！”
“什么？”郑丹妮猛地站起身，咖啡杯被带得晃了一下，褐色的液体溅在文件上，“又是……同样的死法？”
“是！”姜杉的声音发颤，像是被雨水冻得，又像是被吓的，“在世纪公园的灌木丛里，晨练的大爷发现的，头盖骨被敲开了，脑子……脑子也没了！”
雷阵雨还没停，第二处案发现场已经被黄色警戒线围了起来。世纪公园的这片灌木丛比河边的草丛更密，湿漉漉的枝叶垂下来，沾着雨水和泥土，空气中弥漫着雨水、腐叶与血腥混合的怪味，令人作呕。
王奕和韩家乐已经在尸体旁蹲了下来，两人都披着深蓝色的一次性雨衣，手套上早已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王奕正用一把细长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死者头部的创口，动作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怎么样？”郑丹妮踩着泥泞的草地走过来，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打湿了她的警服领口。
王奕抬眼时，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男性死者，年龄大概三十岁，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比第一具女尸稍晚。”她侧过身，让郑丹妮看清死者头部的创口，“和第一具不一样，你看这里。”
探针指向创口边缘一处不规则的凹陷，那里的颅骨有明显的碎裂痕迹，碎骨茬向外翻着，像是被某种钝器反复敲击过。“死者颅骨有多处钝器击打伤，”王奕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带着一种冷静的穿透力，“致命伤是后脑这一击，力道极大，直接击碎了枕骨，造成脑干损伤，应该是当场死亡。”
韩家乐在一旁补充，手里的记录板被雨水打湿了边角，字迹却依旧工整：“我们在附近找到了一根生锈的铁棍，长度大概五十厘米，顶端有血迹和脑组织残留，初步判断是凶器。凶手在死者死后，用这根铁棍敲开了头盖骨，手法比第一起案子粗糙很多，创口边缘有明显的撕扯痕迹，像是……着急取走里面的东西。”
“取走脑组织，然后食用？”郑丹妮的声音冷得像冰，“第一起是精准的‘取材’，第二起是粗暴的‘掠夺’，但目的相同。”她看向那具早已失去温度的尸体，死者的眼睛闭着，嘴角却微微张着，像是临死前发出过一声短促的尖叫，“什么人会干出这种事？莫非是心理变态，或者……”
“或者是某种仪式？”林舒晴在一旁接话，手里的相机正对着地面的血迹拍照，“连续两起，都取走脑组织，这绝不是偶然。”
“心理变态也太扭曲了吧……”蒋舒婷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韩家乐身边，看着她沾了血污的手套，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温柔，“乐乐，别怕，有我在呢，我会保护你。”
韩家乐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一愣，脸颊倏地泛起一层薄红，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蒋舒婷抓得更紧。她瞥了眼周围，张昕和郝婧怡正低头检查草丛，郑丹妮在和林舒晴说话，只有王奕看了过来，嘴角还噙着一丝揶揄的笑。
“咳咳，”王奕清了清嗓子，用探针敲了敲死者的颅骨，“差不多得了啊蒋舒婷，这里是案发现场，注意点影响。”她意有所指地扫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明明都住在一起了，用得着在这秀恩爱？”
蒋舒婷立刻瞪了回去，非但没松手，反而把韩家乐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说我呢？你自己不也一样？”她故意提高了音量，像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前几天周诗雨去外地演出，你那几天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谁看不出来你心里不平衡？”
“蒋舒婷！”王奕的脸“唰”地沉了下来，耳根却悄悄泛红。她猛地转过身，假装专注地检查死者的手部，声音闷闷的，“干活！别废话！”
韩家乐被两人一闹，脸颊更烫了，轻轻挣了挣手腕：“好了舒婷，别闹了，郑队还在呢。”
郑丹妮这才转过身，眼神扫过蒋舒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蒋舒婷，给我好好工作！”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去那边看看有没有遗留的物证，再磨磨蹭蹭的，我就打电话给费局，让她把你和韩家乐分到不同的组，三个月不准搭档。”
这话果然管用，蒋舒婷立刻松开了韩家乐的手，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了句“知道了”，转身快步走向树林，只是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给韩家乐抛了个媚眼。
韩家乐无奈地摇摇头，低头继续记录尸检数据，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
雨渐渐小了些，王奕正用镊子夹起一块颅骨碎片，放进证物袋里，突然听到蒋舒婷在树林边喊了一声：“哎？这是什么？”
众人立刻看了过去。只见蒋舒婷蹲在一棵大树下，正用手指着地面。那里的泥土被雨水泡得松软，隐约能看到几个模糊的脚印，其中一个格外清晰——是个男人的脚印，鞋底纹路很深，边缘沾着些许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蹭到了血迹。
“是脚印！”蒋舒婷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也顾不上刚才的玩笑了，立刻从包里掏出证物袋和标尺，“郑队，这里有几个脚印，看起来像是凶手留下的！”
郑丹妮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仔细观察。脚印不算太清晰，但能看出大致的尺寸，大概是四十二码左右，鞋底的花纹像是某种工装靴。最关键的是，其中一个脚印的边缘确实沾着血迹，与死者的血型初步吻合。
“太好了！”郝婧怡也凑了过来，眼睛亮了起来，“这是目前最直接的线索了，技术科可以根据脚印还原鞋子的款式，说不定能缩小排查范围。”
王奕和韩家乐也站起身，走到脚印旁。王奕盯着那个带血的脚印看了片刻，突然开口：“第一起案发现场太潮湿，没留下任何脚印，这里却有……”她抬头看向树林深处，那里的树木枝叶茂密，不见天日，“凶手可能是从这边逃走的，而且很慌乱，不然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慌乱？”郑丹妮捕捉到这个词，“你的意思是，第二起案子可能不在他的计划内？”
“有可能，”王奕点头，目光重新落回两具尸体的方向，眼神深沉，“两起案子手法差异太大，一个冷静精准，一个慌乱粗暴，像是同一个人在两种不同状态下的行为……或者，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雨彻底停了，阳光挣扎着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来，照在泥泞的脚印上，将那抹暗红色的血迹映得格外刺眼。蒋舒婷正小心翼翼地给脚印拍照，韩家乐站在她身边帮忙扶着标尺，两人偶尔对视一眼，刚才的打闹仿佛从未发生，只剩下工作时的默契。
郑丹妮望着树林深处，那里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藏着一双窥视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他们，看着这场刚刚开始的、关于贪婪与死亡的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