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的上海，晨雾还没来得及褪去，黄浦江支流的沿岸绿道上已经有了零星的晨跑者。潮湿的风卷着水汽掠过草丛，带着草木与泥土混合的腥气，其中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心悸的甜腻。
李建国是个坚持了五年晨跑的退休教师，今天他比往常多跑了半公里，打算沿着新修的绿道绕回起点。经过靠近防汛墙的那片茂密草丛时，他的运动鞋尖踢到了一块不规则的硬物。起初他以为是别人丢弃的塑料瓶，低头弯腰时，视线却被草丛深处一抹异常的苍白攫住了。
那不是石头，也不是垃圾。晨雾在他眼前晃悠，他眯起眼往前走了两步，拨开半人高的狗尾草——一张毫无生气的脸突然撞进瞳孔。女人的眼睛睁着，空洞地望着灰蓝色的天空，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诡异的弧度，而她身下的草叶早已被深褐色的液体浸透，凝结成僵硬的痂。
“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惊叫撕破了清晨的宁静。李建国连滚带爬地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撞到冰冷的防汛墙才停下，他颤抖着摸出手机，指尖好几次按错了号码，最终才对着话筒嘶哑地喊：“报警！快报警！河边……河边死人了！就在……就在苏州河这边的绿道！”
二十分钟后，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三辆警车呼啸而至，在绿道入口处停下。郑丹妮推开车门，一身干练的警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快步走向报案人李建国，眼神锐利地扫过现场外围：“具体位置？有没有碰过任何东西？”
“没、没碰！就在那边草丛里……我刚发现的！”李建国指着不远处的草丛，声音还在发颤。
“郝婧怡，带两个人封锁现场，拉起警戒线，无关人员一律不准靠近。张昕，联系技术科，让他们尽快过来支援。”郑丹妮语速极快地布置任务，凤凰小队的成员们迅速行动起来，黄色的警戒线在晨曦中拉起，将那片隐藏着死亡的草丛与外界隔绝开来。
就在这时，另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警戒线外，王奕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她穿着简单的白色冲锋衣，手里拎着法医工具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藏着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困倦——凌晨三点才结束上一个解剖，还没睡够两小时就被电话叫了过来。
“王法医。”蒋舒婷迎了上去，手里拿着现场的初步环境记录，“报案人说发现时死者就是那样躺着的，周围没看到明显的搏斗痕迹，不过草丛被踩得有点乱。”她顿了顿，目光在王奕身后扫了一圈，忍不住问，“对了，韩家乐呢？她没跟你一起来？”
王奕没立刻回答，只是从工具箱里拿出手套戴上，橡胶手套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现场格外清晰。“她应该在路上。”她说着，弯腰从警戒线下方钻了进去，径直走向草丛中的尸体。
郑丹妮也跟了过来，蹲在王奕身边：“怎么样？初步看有什么异常吗？”
王奕没有抬头，手指轻轻拂过死者的脸颊，又检查了她的四肢关节：“女性死者，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衣着完整，没有明显的捆绑痕迹。”她的指尖移到死者的头部，动作顿了顿，眉头微蹙，“等等……”
她小心地拨开死者被血污黏住的头发，露出后脑勺的位置。那里的头皮呈现出不自然的凹陷，边缘有锯齿状的裂口，深褐色的血迹已经干涸，与纠结的发丝粘在一起。王奕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触碰裂口边缘，又翻了翻死者的眼睑，瞳孔已经浑浊，但眼白处没有明显的出血点。
“郑队，”王奕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死者的头盖骨有明显的劈裂伤，边缘不平整，像是被钝器反复敲击后劈开的。”她顿了顿，伸手探向死者的头顶，指尖深入那个恐怖的裂口，“而且……”
“而且什么？”郑丹妮追问，心脏莫名一紧。
“死者的脑组织……不见了。”
这句话像一块冰投入沸水中，现场瞬间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蒋舒婷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张昕和郝婧怡刚好从外围走回来，听到这话也停下了脚步，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韩家乐背着勘查包跑了过来，额头上还带着薄汗：“抱歉，路上有点堵车，我来了。”她看到王奕正在进行尸检，立刻放下包，拿出记录板和笔，“王法医，需要我做什么？”
“乐乐！”蒋舒婷立刻凑了上去，脸上带着点刻意的亲昵，“你可算来了，今天一早上没见到你，还挺想你的。”
韩家乐头也没抬，手里的笔在记录板上飞快地写着死者的基本特征，闻言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昨晚我们不是还一起整理上个案子的卷宗到十点吗？”
“哟，有瓜吃啊？”王奕刚好检查完死者的颈部，闻言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随即清了清嗓子，板起脸，“咳咳，好好工作，别分心。”
韩家乐像是没听到蒋舒婷的话，径直走到王奕身边：“头盖骨劈裂的角度测量了吗？需要我取样本吗？”
蒋舒婷碰了个软钉子，撇了撇嘴，没再说话，转身去帮张昕整理现场外围的脚印了。
王奕对韩家乐点了点头：“帮我记录一下劈裂伤口的长度和深度，另外看看周围有没有可能残留的凶器碎片，尤其是颅骨边缘的碎屑，可能能判断凶器类型。”她一边说，一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裂口处夹起一点残留物，“死者的脑组织消失得很彻底，不像是自然腐烂，更像是被人为取走的。伤口边缘有被撕扯和刮擦的痕迹，凶手的手法很粗暴，但似乎……目标明确。”
“目标明确？”郑丹妮皱紧眉头，“你的意思是，凶手就是冲着死者的脑子来的？”
“目前看来是这样。”王奕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具体的死亡时间需要回实验室解剖后才能确定，但尸僵已经蔓延到全身，角膜也开始浑浊，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
她话音刚落，郑丹妮立刻转向不远处的队员：“张昕，郝婧怡，郭爽！”
三人立刻上前一步：“到！”
“你们三个分成两组，张昕和郝婧怡去走访附近的居民和商户，尤其是绿道周边的监控探头，看看有没有拍到可疑人员或车辆。郭爽去查死者的身份，从失踪人口信息入手，尽快确认她是谁，住在哪里，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郑丹妮的声音掷地有声，“记住，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尤其是与‘取走脑组织’相关的线索，这可能是本案的关键动机。”
“是！”三人齐声应道，转身迅速投入到调查中。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警戒线上，将那片草丛里的阴影拉得很长。王奕和韩家乐还在专注地进行尸检，镊子与金属托盘碰撞的轻响，韩家乐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警笛声交织在一起，勾勒出这幅发生在繁华都市边缘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案图景。
没有人注意到，在防汛墙的阴影里，一片沾着暗红色污迹的碎骨，正静静地躺在泥土中，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