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上海附属医院门诊楼的玻璃窗,在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儿科诊室门口的长椅上,几个抱着孩子的家长正低声哄着哭闹的幼儿,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淡淡的奶香,本该是寻常的就医场景——直到一声尖利的喊叫突然划破平静。
“都别过来!”
声音来自走廊尽头的三号诊室,紧接着是金属器械落地的脆响。候诊的人群瞬间炸开,有人抱着孩子往楼梯口跑,有人扒着门框往里看,混乱中,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正把一名白大褂医生抵在墙角,泛着寒光的手术刀紧紧贴在医生的颈侧,刀刃已经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男人的头发纠结油腻,眼神涣散却透着股狠劲,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医生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是刘医生……”有人认出被挟持的医生,声音里带着颤抖,“他上午还在给我家孩子看诊……”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句“快报警”,手机按键的噼啪声在慌乱中此起彼伏。三分钟后,市警局指挥中心的电话直接接入了凤凰小队的办公区。
郝婧怡刚结束一份尸检报告的整理,指尖还沾着打印纸的油墨味。她抓起响得急促的电话,“凤凰小队,郝婧怡。”听筒里传来报案人语无伦次的叙述,夹杂着背景里的尖叫和哭嚎,她迅速在笔记本上记下关键信息:上海附属医院,儿科诊室,一名精神病患者挟持医生,凶器为手术刀,暂无人员伤亡。
“收到,我们马上到。”郝婧怡挂断电话,转身冲向郑丹妮的办公室。郑丹妮正对着陈家宅凶案的现场照片出神,红与白的对比在她眼底刻下深深的疲惫,听到郝婧怡的汇报,她猛地直起身,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全员集合,带齐装备,五分钟后出发。”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王奕刚从法医室出来,白大褂上还带着福尔马林的气息。她听见“挟持”“手术刀”几个词,脚步顿了顿:“现场情况不明,但目前没人受伤,”她看向郑丹妮,语气冷静,“带个心理专家吧,精神病患者情绪不稳定,硬冲可能激化矛盾。”
话音刚落,走廊那头传来局长费沁源的声音。她抱着一摞文件路过,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眉头拧成个川字:“王奕说得对。”她翻了翻通讯录,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三院的林医生是这方面专家,我让她直接去医院汇合,你们路上保持联系。”
就在队员们快步往楼下冲时,张昕突然“啊”了一声,脚步猛地顿住。她的手紧紧攥着对讲机,指节泛白,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等等……郑队,”她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得格外明显,“被挟持的医生……有没有说名字?”
郝婧怡愣了一下,翻看笔记本:“报案人提到姓刘……”
“不是全名吗?”张昕的声音陡然拔高,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屏幕磕在地面上,她却浑然不觉。“附属医院的儿科……许杨玉琢也在那儿轮岗,她这周值门诊……”
空气瞬间凝固了。许杨玉琢是张昕的妻子,两人结婚三年,许杨玉琢从住院医熬到主治,张昕总说她手术刀拿得比枪稳,每次出警前都会调侃“你可别在手术台上比我先遇到危险”。可此刻,这句玩笑像根冰锥,狠狠扎进张昕的后心。
郑丹妮看着张昕瞬间惨白的脸,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别慌,姓刘,不是许杨玉琢。”她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你是凤凰小队的队员,把私事压下去,我们要去救人。”
张昕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把差点涌出来的眼泪逼回去。她弯腰捡起手机,屏幕裂了道蛛网似的缝,像她此刻的心跳。“是,郑队。”她哑着嗓子应道,拉开车门的动作却比刚才更稳了些。
警车在车流中劈开一条通路,警笛的尖啸刺破午后的宁静。张昕坐在副驾驶座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手机壳上她和许杨玉琢的合照——照片里许杨玉琢穿着白大褂,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手里举着刚拿到的主治医生聘书。她突然想起早上出门时,许杨玉琢还在厨房煎蛋,喊她“晚上早点回来,给你做红烧肉”。
“张昕,”郑丹妮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查一下附属医院儿科今天的出诊表,确认所有医生的在岗情况。”
张昕立刻点开内部系统,指尖因为紧张有些发颤。页面刷新出来,儿科门诊的名单里,许杨玉琢的名字赫然在列,备注是“下午三点至五点,三号诊室”。
“轰”的一声,张昕感觉脑子里炸开了。刚才报案人说的就是三号诊室,姓刘可能是听错了,或者……
“怎么了?”郝婧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张昕的手指死死戳着屏幕上“许杨玉琢”四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郑队……出诊表上,三号诊室下午是许杨玉琢。”
郑丹妮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立刻拨通林医生的电话:“林老师,情况有变,被挟持的可能是儿科主治医生许杨玉琢,女性,三十岁,你尽快调取她的资料,尤其是近期有没有处理过精神状态异常的患者。”
挂了电话,她看向张昕,后者正咬着嘴唇,下颌线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弦。“张昕,”郑丹妮的声音放缓了些,“许杨玉琢是医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保护自己。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冷静部署,确保她安全。”
张昕点头,指节却把手机壳捏出了一道白痕。她想起许杨玉琢去年处理过一个躁狂症患儿,家长情绪激动差点打了她,她却还笑着说“他们只是太焦虑了”。她总说医生的战场不止在手术台,还有人心——可这次,她要面对的是一把抵在脖子上的手术刀,和一颗失控的人心。
警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警戒线已经拉起,特警队员正贴着墙面部署,谈判专家拿着扩音器站在走廊入口,声音温和却透着紧张:“先生,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诉求我们都可以谈……”
回应他的是一声嘶吼:“闭嘴!让他们都滚!不然我杀了她!”
张昕隔着人群往里看,诊室的门虚掩着,只能看到白大褂的一角,和那个抵在墙上的身影。她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却在摸到腰间的配枪时,突然冷静下来——枪是用来保护人的,今天,她要保护的是她的战友,也是她的爱人。
郑丹妮正在和现场指挥官交涉,王奕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的资料:“挟持者叫赵立,三十五岁,有精神分裂症病史,半年前因儿子夭折停药,上周在许杨玉琢这里就诊时,曾情绪失控砸碎过体温计。”
张昕的呼吸一滞。原来是他。她记得许杨玉琢提过这个病人,说他总对着空摇篮说话,眼神里的痛苦像化不开的浓墨。
“他的诉求是什么?”郑丹妮问。
“不清楚,”指挥官摇头,“他一直在重复‘把孩子还给我’。”
王奕看向诊室的方向,轻声道:“他不是要伤人,他是在求救。”
张昕握紧了枪,指腹抵在冰凉的扳机上。她知道,这场对峙里,最锋利的不是那把手术刀,而是一个父亲失去孩子的绝望。而她的爱人,此刻正站在这片绝望的正中央,等待着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