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地公园的芦苇在暮色里疯长,像一片沉默的绿色海洋。风穿过苇叶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卷着泥土和水草的腥气扑面而来。王奕踩着没过脚踝的湿泥往前走,法医靴陷进软泥里,每一步都带着滞涩的沉重感——就像此刻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重量。
技术科的警员已经用白色粉笔在地上圈出了发现物的位置。一个黑色的帆布包半埋在芦苇丛里,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一团被血浸透的深色布料,形状隐约是一颗头颅的轮廓。
“小心点。”王奕对身边的韩家乐说,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蹲下身,指尖隔着手套碰了碰帆布包的边缘,布料粗糙,带着被露水打湿的冰凉,“包上有泥,但没沾芦苇纤维,应该是被人刻意放在这里的,不是从上游漂来的。”
韩家乐拿着记录本,笔尖在纸上滑动:“发现时间18点23分,位置在湿地公园北侧芦苇丛,距离主路约50米,周围未发现明显足迹,地面被踩过,但被风吹落的苇叶覆盖,难以提取有效痕迹。”
王奕深吸一口气,示意技术科的人打开帆布包。拉链被缓缓拉开,金属齿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芦苇丛里显得格外刺耳。当布料被掀开的瞬间,连见惯了尸体的警员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林晓雨的头颅双目圆睁,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嘴角却被人用针线强行缝成了上扬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凶手在侮辱尸体。”郑丹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她别过头,不忍再看,“这不是简单的凶杀,是虐杀。”
王奕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用镊子小心地拨开死者的头发,在耳后发现了一个细小的针孔:“这里有注射痕迹,可能是麻醉剂。”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被缝起的嘴角,“针线是普通的家用缝纫线,打结方式很熟练,凶手可能经常做针线活,或者……专门练习过。”
“赵磊的档案里没写他会做针线活。”张昕拿着平板走过来,屏幕上是赵磊的详细资料,“但他的母亲是裁缝,家里开了家小裁缝铺,他小时候经常在店里帮忙。”
线索再次指向赵磊。
王奕站起身,环顾四周的芦苇丛。夕阳的金辉穿过苇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把头颅带回法医部,”她说,“检查针孔里的残留物,还有缝线的细节,也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那赵磊呢?”郝婧怡问,“还没找到他的下落。”
“他跑不远。”郑丹妮的眼神锐利,“他把头颅藏在这里,说明他对这片湿地很熟悉,甚至可能就藏在附近。通知特警,扩大搜索范围,重点排查湿地周边的废弃房屋和密林。”
夜幕降临时,湿地公园的搜索仍在继续。警犬的吠叫声、对讲机的呼喊声、手电筒的光束在芦苇丛里穿梭,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试图捕捉那个潜藏的影子。
警局里,蒋舒婷和朱怡欣正在反复查看赵磊的社交账号。他的账号很少更新,最新一条是半年前,发了一张夕阳下的芦苇丛照片,配文只有两个字:“等你”。
“这张照片的角度,和发现头颅的位置很像。”朱怡欣放大照片,指着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这里有个人。”
身影太小,看不清面容,但穿着一条浅色的连衣裙,身形和林晓雨很像。
“半年前,他就在等林晓雨?”蒋舒婷皱眉,“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也许不是等她。”王奕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刚从法医部回来,眼底带着疲惫,“是警告。”
她把一份报告拍在桌上:“头颅里的麻醉剂残留物检测出来了,是兽医常用的强效麻醉剂,市面上很难买到,但赵磊的叔叔是兽医,他三个月前向叔叔买过一瓶,说是给家里的狗用的,但他叔叔说,那瓶麻醉剂的剂量足够放倒一头牛。”
“他早就计划好了。”郑丹妮的拳头攥得发白,“从半年前开始,甚至更早。”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兴奋的呼喊:“找到了!赵磊在湿地西侧的废弃水塔里被发现了!他手里拿着刀,情绪很激动!”
郑丹妮猛地站起身:“我去现场!”
“我跟你去。”王奕说。
废弃水塔周围被特警包围,探照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水塔斑驳的墙壁。赵磊蜷缩在水塔顶层,手里挥舞着一把水果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他的头发凌乱,脸上沾着泥和血,眼神疯狂而绝望。
“赵磊,放下刀!你已经被包围了!”郑丹妮拿着扩音器喊话,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赵磊没有回应,只是死死地盯着下方的警员,嘴里喃喃自语:“她骗了我……她明明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人的……为什么要跟别人约会?为什么要骗我?”
“你说的是谁?林晓雨吗?”王奕接过扩音器,声音平静,“她哪里骗你了?”
提到林晓雨的名字,赵磊的情绪更加激动,他挥舞着刀大喊:“她答应过我的!等她毕业就跟我在一起!可她昨天带那个男人来乐园!还说要送他兔子挂件!那是我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她怎么可以送给别人?!”
原来,半年前帮林晓雨捡帽子的那次相遇,让赵磊对她一见钟情。他开始偷偷关注她,给她送匿名的礼物,林晓雨出于礼貌,偶尔会对他笑一笑,却从未明确表示过什么。但在赵磊的心里,这已经是“承诺”,是他偏执的爱恋里唯一的支柱。
直到昨天,他在乐园里看到林晓雨和一个男生手牵手,亲密地笑着,甚至拿出那个他送的兔子挂件,说要送给对方——那根名为“暗恋”的线,终于被彻底绷断,化作了疯狂的杀意。
“她不该骗我的……”赵磊的声音哽咽,泪水混合着血水从脸上滑落,“我那么喜欢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王奕看着水塔上那个绝望的身影,忽然想起林晓雨社交账号里的那句话:“童话里的兔子会找到回家的路,可现实里的我们,会不会弄丢彼此?”
或许林晓雨从未想过要“弄丢”谁,她只是在享受年轻的爱恋,却没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个被偏执吞噬的影子。而赵磊,他把暗恋变成了执念,把等待变成了毁灭,最终在自己编织的童话里,走向了深渊。
“赵磊,”王奕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喜欢她,是想让她幸福,还是想让她属于你?”
赵磊愣住了,手里的刀微微下垂。
“真正的喜欢,不是占有,是尊重。”王奕继续说,“你现在这样,只会让她死不瞑目。”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赵磊紧绷的神经。他看着手里的刀,刀面上映出自己狰狞的脸,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把刀扔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刀落在水塔的铁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特警立刻冲上去,将赵磊按倒在地,戴上了手铐。他没有反抗,只是趴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凌晨三点,警局的灯光依旧亮着。赵磊的审讯还在进行中,他对杀害林晓雨的罪行供认不讳,细节残忍得让人不忍卒闻。
王奕走出审讯室,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郑丹妮递给她一杯热牛奶:“结束了。”
“没有结束。”王奕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林晓雨的人生结束了,赵磊的人生也毁了,两个家庭都完了,这不是结束,是悲剧的落幕。”
张昕和郝婧怡走过来,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松了口气:“至少凶手抓到了,逝者可以安息了。”
王奕没说话,只是拿出手机,给周诗雨发了条消息:“案子结了,别担心。”
很快收到回复:“等你回来。”
简单的四个字,像一束光,驱散了心头的寒意。
天快亮时,王奕终于走出警局。清晨的风带着露水的清凉,吹在脸上很舒服。她抬头看向天边,第一缕晨曦正刺破黑暗,把云层染成了粉色。
公园里的玩偶案告破了,但留在人们心里的阴影,却不是那么容易散去。就像那些藏在童话背后的恶意,那些披着爱恋外衣的偏执,终究会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留下一地破碎的真相。
王奕发动车子,朝着周诗雨的公寓驶去。她知道,救赎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时间,需要勇气,更需要在看清了世界的残酷后,依然选择相信光明的力量。而她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份力量,继续走下去。
车窗外的世界渐渐苏醒,早餐店的香气飘了出来,街上有了早起的行人,一切都在朝着新的一天走去,带着伤痕,也带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