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部的解剖室里弥漫着消毒水与福尔马林混合的气味,冰冷的不锈钢台面上,那具被剥离了兔子玩偶服的躯体静静躺着。王奕戴着双层手套,指尖的触感透过橡胶传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皮肤的温度早已散尽,肌肉组织因死亡时间过长而变得僵硬,脖颈处的断口像一道狰狞的沟壑,边缘残留着不规则的撕裂痕迹,显然是被钝器反复砍砸造成的。
韩家乐站在一旁,手里的记录本已经写满了两页,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微微发颤。这是她跟着王奕实习以来,见过最诡异的现场之一——死者被塞进玩偶服,头颅不翼而飞,抛尸地点选在充满童话色彩的迪士尼乐园,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刻意挑衅。
“死者女性,年龄初步判断21岁左右,”王奕的声音打破了解剖室的寂静,她正用尺子测量断口的长度,“身高165厘米,体重约52公斤,体表没有明显挣扎痕迹,但手腕和脚踝处有轻微勒痕,像是被束缚过。”
她俯身靠近断口,放大镜下的组织纹理清晰可见:“伤口边缘有生活反应,说明砍击是在死者生前进行的。但致命伤不是这个——你们看这里。”
王奕用镊子轻轻拨开颈部的皮肤组织,露出下方一片淤青:“舌骨断裂,颈部有明显的扼压痕迹,这才是死因。死者是被扼住颈部窒息死亡后,才被砍下头颅的。”
韩家乐的呼吸顿了顿,在本子上写下“窒息死亡,死后被斩首”,笔尖划破纸张,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死亡时间可以再精确一点吗?”郑丹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刚结束对报案情侣的二次询问,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手里还捏着一份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乐园的监控昨晚十点到凌晨三点之间,有一段盲区,正好覆盖了抛尸的长椅附近。”
王奕直起身,摘下放大镜:“胃内容物显示,死者最后一餐进食了披萨和可乐,消化程度大约在4-6小时之间。结合尸僵和尸斑的状态,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抛尸时间可能稍晚,正好卡在监控盲区里。”
“精准得可怕。”郑丹妮皱眉,“凶手对乐园的监控分布很熟悉,甚至可能提前踩过点。”
她把手里的监控截图放在解剖室的桌子上:“这是昨晚九点半,乐园出口处的监控拍到的——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推着一辆盖着布的手推车,看起来很沉。当时保安以为是工作人员运送道具,没太在意。”
截图的像素不算清晰,但能看出那人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推着的手推车高度正好能装下一个成年人蜷缩的躯体。
“手推车的尺寸和玩偶服的体积吻合。”王奕盯着截图看了片刻,“推车的轮子痕迹,和长椅附近地面上的印记能对上吗?”
“技术科正在比对,应该很快有结果。”郑丹妮点头,“另外,我们查了近期的失踪人口报案,21岁左右的女性有三个,其中一个叫林晓雨的女孩,身高体重都和死者基本吻合,家属说她昨晚和朋友约好来迪士尼,却一直没回家,电话也关机了。”
“带家属来做dNA比对。”王奕语气平淡,“在确认身份前,先查林晓雨的社会关系,她的朋友、家人、最近联系过的人,一个都不能漏。”
“已经安排了。”郑丹妮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具无头躯体上,“凶手把头颅带走,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在众人心里漾开一圈圈寒意。通常情况下,凶手处理尸体是为了掩盖罪行,而刻意带走头颅,更像是一种仪式性的行为,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奕没有立刻回答,她重新俯身检查死者的手指,忽然停顿了一下:“右手无名指的指甲缝里,有东西。”
韩家乐立刻递过证物袋,王奕用棉签小心翼翼地刮下指甲缝里的残留物——是一点深绿色的纤维,质地粗糙,不像是衣物或玩偶服上的材料。
“送去化验,看看是什么成分。”
“好。”
警局的办公区里,气氛同样凝重。张昕和郝婧怡正对着白板梳理线索,上面贴满了林晓雨的照片和基本信息——21岁,上海某大学大三学生,学的是动画设计,性格开朗,社交账号上全是和朋友的合影,最近一条动态停留在昨晚八点,发了张迪士尼乐园的门票,配文“终于等到和你一起打卡童话世界”。
“‘你’是谁?”郝婧怡用笔圈出那个代词,“她的社交账号里没有明确提到最近在和谁约会,朋友说她最近确实在追一个男生,但没说名字。”
“查她的通话记录和聊天软件,”张昕指着白板,“昨晚八点到十一点之间,她和谁联系过?最后出现在监控里的位置在哪里?”
“技术科正在调,”蒋舒婷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递给她们,“韩家乐刚发来消息,死者指甲缝里的绿色纤维,初步检测是某种植物的茎叶,可能是芦苇或者菖蒲。”
“芦苇?”张昕皱眉,“迪士尼乐园里没有大面积的芦苇丛,最近的湿地在城郊的湿地公园,开车要四十分钟。”
“凶手可能是在抛尸前,把尸体藏在了湿地公园?”郝婧怡猜测,“或者,第一案发现场就在那里?”
“有这个可能。”郑丹妮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死者就是林晓雨。她的父母已经来了,情绪很不稳定,说林晓雨昨晚出门前,带了一个兔子玩偶挂件,说是要送给‘很重要的人’。”
“兔子玩偶挂件?”王奕不知何时从解剖室回来了,她脱下沾着消毒水味的外套,语气带着一丝敏锐,“和现场那个兔子玩偶服,有没有关系?”
“正在查玩偶服的来源,”郑丹妮说,“乐园的工作人员说,这种兔子玩偶服是园区庆典时用的道具,存放在仓库里,昨晚清点时发现少了一件,但仓库的门锁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可能是内部人员拿的,或者……有钥匙。”
“内部人员?”蒋舒婷愣住,“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是乐园的员工?”
“不排除这个可能。”王奕走到白板前,目光落在林晓雨的照片上,“她的社交账号里,有没有提到过认识乐园的工作人员?”
郝婧怡飞快地翻着手机:“有一条半年前的动态,说‘谢谢乐园的哥哥帮我捡回了丢失的帽子’,配了一张背影照,穿着乐园的员工制服,看不清脸。”
“查这个‘哥哥’是谁。”王奕立刻说,“名字、岗位、最近的行踪,全部查清楚。”
下午三点,技术科传来了新的消息:林晓雨指甲缝里的绿色纤维,确认是湿地公园的芦苇茎;而监控里那个推着手推车的黑衣人,在离开乐园后,往湿地公园的方向去了,只是中途拐进了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失去了踪迹。
“看来抛尸前,尸体确实在湿地公园待过。”张昕在地图上圈出湿地公园的位置,“从乐园到湿地公园,开车需要四十分钟,凶手选择这条路线,要么是熟悉地形,要么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还有那个兔子玩偶服,”韩家乐拿着一份报告走进来,“仓库管理员说,丢失的那件玩偶服,上周刚送去清洗过,标签上印着编号‘L-07’,和王奕发现的残片‘L’能对上。负责清洗道具的是一个叫赵磊的员工,今天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
“赵磊?”郑丹妮立刻调出员工档案,“男,25岁,在乐园工作三年,负责道具管理和清洗,半年前有过一次警告记录,因为和游客发生争执,动手推了对方。”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员工制服,眉眼普通,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就是他!”郝婧怡指着照片,“半年前帮林晓雨捡帽子的那个‘哥哥’,背影和他一模一样!”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终于被串在了一起。
郑丹妮猛地站起身,抓起对讲机:“各单位注意,立刻寻找赵磊的下落,他有重大作案嫌疑!另外,派人搜查湿地公园,重点排查芦苇丛附近,寻找死者的头颅和可能的作案工具!”
“是!”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进警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奕站在窗边,看着远处亮起的车灯,手里捏着那份关于赵磊的档案。郑丹妮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咖啡:“在想什么?”
“赵磊和林晓雨之间,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王奕的目光深邃,“一个道具管理员,为什么要杀一个大学生?仅仅因为争执?还是……”
她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那个被带走的头颅,和林晓雨准备送给“重要的人”的兔子挂件,或许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这时,蒋舒婷拿着手机跑过来,脸色苍白:“湿地公园那边传来消息,在芦苇丛里发现了一个被包裹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颗人头。”
空气瞬间凝固。
郑丹妮的咖啡杯在手里晃了晃,她深吸一口气,抓起警帽:“王奕,跟我去现场。”
“好。”
警车再次呼啸而出,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城郊的湿地公园。车窗外的风景从繁华的市区变成荒凉的郊外,芦苇在晚风中摇曳,像一片沉默的绿色海洋。王奕看着窗外掠过的芦苇丛,忽然想起林晓雨社交账号里的一句话:“童话里的兔子会找到回家的路,可现实里的我们,会不会弄丢彼此?”
她不知道林晓雨在说这句话时,心里想的是谁,但此刻,那个年轻的生命已经永远停留在了这个不那么童话的世界里。而她们能做的,就是穿过这片沉默的芦苇,找到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真相,让逝者安息。
车停在湿地公园的入口,警戒线已经拉起,技术科的人正在芦苇丛旁忙碌。王奕戴上手套,跟着郑丹妮走进那片摇曳的绿色,夕阳的余晖穿过苇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她知道,这起案子的残酷,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