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羊官走出帐篷,往地上啐了一口:“卢生这个瓜怂,真以为我没办法弄死他!”
他身旁的是一个“十夫长”,赶忙劝两句:“野合大人请息怒,上面早就打了招呼了,这个‘卢生’千万不能出事,他要是横死了,我们整个烽燧堡都得遭殃,多半也会牵涉到您。”
这数羊官,复姓“野合”,单名一个“马”字。党项人从贵族到平民都喜欢用牲口,什么卫慕双羊,嵬名狼遇……
野合马咬紧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那就让他跌落山崖,被狼叼走,死不见尸,都不不行?”
十夫长赶忙劝道:“没必要嘛,就算他只是失踪了,我们也得挨罚,即使不用偿命,但是降职、罚俸、挨板子也不值当啊!”
“哼!这口气我忍不了,你们去弄死他,要是罚俸算我的!”
十夫长也不是傻子,这话鬼才信,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了,兄弟们全都得遭殃,想得倒是挺美!
“大人,我们还是先去数羊吧!”
十夫长叫来几个小兵:“你们去把羊数一数。”
小兵也都老实:“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这数数得,那是相当老实……数着、数着,野合马都睡着了。
……
帐篷里,卢生拉了拉石头、木头两兄弟:“一会儿,他们要去挑羊的时候,你们两个去搭把手吧。”
“我还搭把手?我去砍了他手还差不多!”石头火气还挺大。
卢生对他眨了眨眼睛:“走吧,咱们去帮他们挑一挑羊。”
“挑个卵,老子跟他们拼了。”木头火气也很大。
卢生这眼睛算是白眨了,只能把兄弟二人叫出账外:“咱们去挑一些‘厉害’的羊,等他们走了,我带着你们追出去,保证把这些羊都弄回来。“
兄弟二人狐疑看着卢生:“你是说……”
卢生把食指放在嘴前:“嘘,一会先去挑一些‘刺头’的羊出来……”
羊群和人群都差不多,每几十个人,总会有一两个刺头,就像黄粱梦里,每个班总会有两个小痞子,这比例都是一样的。
……
几个老兵数着数着就都睡着了,只剩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嫩兵,总算坚持到了最后:“大人,数清楚了,一共是一千一百零二只羊,按例,可以牵走三十三只。”
野合马睡眼惺忪,显然很生气:“那还愣着干嘛,去把羊牵出来啊!”
小兵有些踌躇:“那咱们是牵公羊,还是母羊?大羊还是小羊?”
野合马瞌睡被彻底搅醒了:“娘的,这么一点小事都干不好!”
他只能起身,朝着嫩兵就踢了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踢在嫩兵的裆下。
小兵捂住裆部,卧倒在地,很疼很疼,却不敢吭出一声。
野合马也不搭理他,从他身上跨过去,还踩了一脚。把其余睡觉的老兵都踢了起来:“起来了,去选羊,把最肥最壮的羊全都选出,拉走!”
这时候,突然跳出来两个“乐于助人”的好青年:“我来帮你们挑把,这羊群我们熟,我帮你选一些强壮的,你们拿去好交差啊。”
野合马狐疑的看着两个“好青年”:“你们这是转性了?”
“我们想通了,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我们多配合您,您以后催税的时候,多照应照应!”
野合马终于是笑了笑:“不错,不错,年轻人就是开窍比较快,不像你们那倔驴爹,一辈子都是那张臭脸,每次看着他,我都想多抓走两只羊。”
石头咬了咬牙,还是答应道:“那行,我们这就去给您牵羊。”
……
两兄弟在羊群中一阵寻觅,总算把最刺头的公羊都挑了出来。
房大婶在远处看着,心疼坏了,想要去阻止:这些羊虽然不好管,但可是都是大公羊,杀了也能多出来十来斤肉的。
曹氏看出了她的意图,低声说道:“没事,应该是卢生的主意,让他们去折腾吧。”
很快,三十三只羊被选了出来,个个膘肥体健:“大人,您数一数,这里一共是三十三头。”
野合马确实不满足:“这也不够啊,我们这一行人,大老远的跑过来,一会儿就得往回赶,天黑才能到烽燧堡,你们就不出点辛苦钱!?”
这就叫蹬鼻子上脸!有些人就是“天生坏种”,你给他一点好脸色,他就能开染坊。
被这么蹬鼻子,石头克又要翻脸了。
木头赶忙劝住:“哥,就先给他!\"
石头深呼吸了一口,又露出一个笑容:“那行,那行,我们在单独给您拉一只过来。”
“两只吧”
石头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可以!”
最后拉过来的两只羊,那可不一般,体型健硕,后半截身子都是黑毛!
房大婶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喊道:“不行,这两只是配种最厉害的,来年母羊要产小羊,多半都得靠它们俩 !”
“娘没事,就给他们吧。”
野合马听了也是一喜:“种羊才好啊,种羊阳气足,可以多补补。”
周围党项老兵都是一脸奸笑:“对,对,对,咱们都补补!”
野合马先交代清楚:“那四个羊外腰,可得给我留着,我拿来烤了吃!”
拓跋木头又抱来一些干草:“大人,等羊吃了草再走吧,力气足,你们赶回去也快些!”
野合马很高兴:“好,好,好,年轻人脑子就是好,懂事!”
这草里可是加了料的,卢生在温暖湿润的山谷采收到一些”淫羊藿“,已经晒干了,本来准备还钱的,这次也全加进去了。
当然,淫羊藿虽然主产地就在西北,但是到了敦煌,这玩意只是零星分布了,卢生采收到的淫羊藿都很矮小,产量有限。
不过他还加了些其他猛料的:比如肉苁蓉(图)和锁阳。
这些药材,也是卢生无意中发现的:
刚来草原的时候,卢生一心只想着逃跑。但西南边看管很紧,试了几次都被赶了回来。
他就想往北边绕路,往北走了一天多,到了草场边缘,那里土地已经沙,没水没粮,差点累死在路上,只能又乖乖回来放羊了。
不过,他在那里看到了好些肉苁蓉和锁阳,日后陆陆续续出去采收,把这些药材都存起来。
等换了钱,攒够了盘程,还是得想办法回家的。
哎……好不容易攒下的“好药材”,又全都拿出来喂羊了。
等羊群吃饱喝足,野合马终于要走了,他还走到拓跋铁面前,用手拍拍他的脸:“跟你儿子学着点,做事机灵一点。整天摆个臭脸给谁看!”
拓跋铁忍了下来,一家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羊被拉走了,财产损失倒是能接受,毕竟拓跋家还是财大气粗的。
就是这口气,实在有些咽不下去!
房大嫂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房,生火做饭:“石头,木头怎么不在了?”
小荣回道:“不知道,刚才还和卢生哥哥在羊圈嘀咕,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房大婶心里咯噔一下:“拓跋铁,你快去找找,别让这些孩子惹出祸来!”
曹氏推着轮椅挪到围栏门口:“不用去了,让那俩小子跟着卢生去吧……说不定,这是一场转机……”
曹氏看着远处的草场,那里又长出很很多狼毒花,卢生虽然挖了很多,它们还是又大片大片地长了出来……
有了狼毒花,估计这片草场又得变成戈壁沙漠了……
狼毒花并不会让土地变成荒漠。
只是……即将变成荒漠的土地,特别适合狼毒花的生长,狼毒花其实就是“吹哨人”,而不是“坏人”,预警着这片草场的衰亡。
拓跋铁的爹放了一辈子的羊,拓跋铁也放了一辈子羊……如今,石头、木头不会在得到草地的庇护了。
如果要换草场,又得是一场你争我夺的战斗,或许他们两兄弟,不能再放一辈子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