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沈云推开斑驳的木门,积尘如雪崩般倾泻而下。他袖袍一卷,灵力化作狂风扫过殿内,惊得梁上老鼠吱吱乱窜。
大殿中央,一尊泥佛结跏趺坐。佛像左脸剥落大半,露出里面的稻草,右眼却慈悲低垂,仿佛在凝视掌心一只安睡的幼鼠。
“就这儿吧。”
沈云突然轻笑,“比起那些金镶玉裹的假佛——”
他伸手拂去佛像膝上一缕蛛网。
“我倒觉得,这位才是真佛。”
三人在大殿中缓缓入睡,就睡到了后半夜,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吱——呀——”
木门转动的嘶哑声刺破夜色。
沈云猛然睁眼,手中灵气依然汇聚。月光从门缝渗入,勾勒出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
破烂僧袍挂在瘦削的身躯上,乱发如草,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每走一步都发出叮当乱响。
“呦?”
那人挠了挠胡子拉碴的下巴,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今儿个我这狗窝居然来贵客了?”
他大咧咧地跨过门槛,竟直接朝三人走来,身上混杂着酒气、香灰和某种草药的味道。
沈云指尖凝聚灵火,瞳孔微缩——此人修为竟已至化神巅峰!虽不及自己,但在这诡异西荒,不得不防。
“阁下是?”
“我?”
那人一屁股坐在沈云旁边,震起一片灰尘,“法号济浩。”
他掏了掏耳朵,“不过嘛——”
突然凑近,酒气喷在沈云脸上:
“街上都叫我疯和尚!”
“啪!”
济浩脏兮兮的僧袍一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揭开层层荷叶的刹那——
金黄流油的烧鸡热气腾腾,油脂还在滋滋作响!
“嘿嘿,馋了吧?”
他咧嘴一笑,牙齿上还沾着片香菜叶,随手扯下鸡腿塞给沈云,“尝尝!城南王寡妇家的秘制烧鸡,和尚我蹲了俩时辰才抢到!”
沈云怔了怔,鼻尖萦绕的肉香冲淡了戒备。他接过鸡腿咬了一口,酥脆的皮肉在齿间迸发浓香,竟忍不住笑了:
“大师倒是......不拘小节。”
“我是个屁的大师!”
济浩又撕下两只鸡翅,随手抛给孙辰和无名。两人慌忙接住,却见那鸡翅上还留着五个黑指印——分明是济浩的手印在上面的!
“谢、谢过前辈......”
济浩随意的摆了摆手。
“咕咚!咕咚!”
济浩已经抱着整只鸡啃起来,油顺着手腕流到破僧袍上。吃到兴处,他突然扯下腰间酒葫芦,“啵”地拔开塞子——
“轰!”
一股醇烈酒香炸开,竟震得佛龛上的老鼠吱吱逃窜!沈云瞳孔一缩:这酒气中分明蕴含着磅礴灵力!
“嗝——”
济浩打了个酒嗝,胳膊肘撞了撞沈云,“道友,要不要来一口?”
月光下,那葫芦口还沾着可疑的油渍。
沈云大笑接过,仰头痛饮。酒液入喉的瞬间,他浑身毛孔陡然张开!
这不是酒——
是烈火!是罡风!是百年灵力凝成的琼浆!
“好酒,好酒啊!!”
沈云抹着嘴大喝,眼中精光暴涨。这味道让他想起......师尊珍藏的千年灵酿!
济浩眯起眼睛,脏脸上闪过一丝莫测的笑意。
“你们啊......”
济浩啃着鸡骨头,油光满面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讥讽。
“一看就是外乡人。”
沈云握酒葫芦的手微微一顿。
孙辰忍不住追问:
“前辈如何看出来的?”
“嘿嘿......”
济浩随手将鸡骨丢向角落,惊起几只老鼠,“西荒州这帮秃......咳,这帮大和尚的信徒们——”
他灌了口酒,醉眼斜睨着门外隐约可见的金顶佛光。
“可没人敢吃老子给的东西。”
“他们嫌脏?”
无名皱眉。
“脏?”
济浩突然大笑,笑声震得破庙梁木簌簌落灰,“他们怕的不是脏——”
他猛地凑近,酒气混着烧鸡的味道扑面而来,可那双眼睛却清明得可怕:
“而是因为他们早已经被蛊惑成了傻子啊!”
“咕咚——咕咚——”
济浩仰头灌酒,喉结滚动,酒液顺着乱糟糟的胡子滴落,浸透了本就油亮的僧衣。
“大师,不是说佛门子弟不能吃荤腥喝酒吗?”
孙辰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随手用袖子抹了把嘴,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这才眯着眼看向孙辰。
“小娃娃,你见过佛吗?”
孙辰一愣,摇了摇头。
济浩咧嘴一笑,油腻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
“佛不在经书里,不在寺庙中,更不在那群秃驴整日念叨的‘阿弥陀佛’里——”
他抓起烧鸡狠狠咬了一口,咀嚼着含糊道:
“佛在众生苦乐间,在红尘烟火里。若连酒肉都不敢碰,还渡个屁的世人?”
沈云闻言,心头一震。
月光透过破庙的残窗洒落,照在济浩油光满面的脸上。此刻这疯癫和尚盘腿而坐,一手烧鸡,一手酒壶,却莫名比那些金殿中宝相庄严的佛像......
更像一尊真佛。
“对了,还没问你们来我们这破地方干什么?”
济浩看着沈云等人也是满脸的好奇,要知道大多数进入他们西荒州的人用不了多久便会被这些僧人所度化,加入他们的寺庙。
而像沈云三人这种居然还能够保持本心,实在是难得。
“我们要前往枯云寺。”
“枯云寺?”
济浩举到嘴边的酒葫芦忽然顿住,浑浊的酒液晃出几滴,落在脏兮兮的僧衣上。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被这个名字刺中了某段久远的记忆。
但下一秒,他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
“嗐,那破地方早八百年就没人了,连耗子都嫌晦气。”
他摆摆手,语气轻佻,可捏着酒葫芦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你们去那儿干啥?挖野菜啊?”
沈云目光微动。
——济浩的演技很好,可那一瞬的僵硬,逃不过他的眼睛。
“受人所托,去取一件旧物。”
沈云淡淡道,并未透露太多。
“旧物?”
济浩突然嗤笑一声,眼神却飘向破庙外漆黑的夜色,仿佛透过层层黑暗,望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枯云寺里......”
他嗓音沙哑,像是很久没有提起这个名字,“除了灰,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