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曜丞将旧报纸摊在桌上,手指点着那则舞台坍塌的报道。照片里模糊的人影中,有个戴眼镜的男子站在角落,正是柳先生。
“去查查死者的家属。”白曜丞吩咐小张,“特别是女性亲属。”
小张刚走,验尸房就送来了新报告。班主的尸体在城外乱葬岗被发现,死状与前几人相同,面带笑容,胸口插着纸人。但这次纸人背后多了一行小字:“冤有头,债有主”。
白曜丞赶到乱葬岗时,几个巡警正围着尸体拍照。班主的右手紧握成拳,掰开后掌心是一枚铜纽扣,上面刻着“庆喜”二字。
“戏班的制服纽扣?”白曜丞皱眉。
“不是。”老仵作摇头,“庆喜班的纽扣是包铜的,这个是实心的。”
回城路上,白曜丞拐去了傅家医馆。傅星沅正在给一个老太太把脉,见他进来,只抬了抬眼皮。
等病人走后,白曜丞拿出铜纽扣:“见过这种纽扣吗?”
傅星沅扫了一眼:“军装扣。前朝新军的制服用的就是这种。”
“新军?”白曜丞一怔,“你确定?”
“我家有个老病人是退伍的新军。”傅星沅拉开抽屉,取出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纽扣,“他上次来看病时掉的。”
白曜丞接过纽扣,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匆匆告辞,直奔警署档案室。
档案室里灰尘飞扬。白曜丞翻出前朝新军的名册,果然在退伍名单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柳青,曾任新军文书,退伍后下落不明。
“柳先生……”白曜丞喃喃自语。
与此同时,庆喜班已经乱成一团。班主失踪,演出取消,几个徒弟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花旦坐在妆台前,慢慢卸下油彩。镜子里,她的眼角有泪光闪动。
“别哭了。”武生站在门口,“班主不在了,咱们各谋生路吧。”
花旦擦掉眼泪:“你知道班主为什么会……”
“谁知道呢。”武生叹气,“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只见柳先生抱着一叠剧本站在那儿,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
“明天的演出照常。”柳先生轻声道,“新班主已经找到了。”
花旦和武生面面相觑:“谁?”
柳先生微微一笑:“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夜深了。白曜丞带着巡警埋伏在戏班周围。据档案记载,当年舞台坍塌事故中死去的小女孩姓林,是柳青的侄女。而庆喜班的前任班主,正是新军退伍的军官。
“白顾问,有动静。”小张低声道。
戏班后门,一个黑影悄悄溜了出来。借着月光,白曜丞认出那是武生。他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然后快步走向城郊。
白曜丞带人跟上。武生来到一座荒废的祠堂,推门进去。祠堂里点着蜡烛,柳先生正坐在供桌前,面前摆着几个小纸人。
“东西带来了吗?”柳先生头也不回地问。
武生从怀里掏出一件染血的戏服:“班主的衣服,按您说的拿来了。”
柳先生接过戏服,剪下一块布条,系在一个纸人上:“最后一个了。”
白曜丞踢开门冲进去:“警察!不许动!”
柳先生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白警官,你来晚了。”
“柳青,你涉嫌多起谋杀。”白曜丞举枪对准他,“放下武器。”
“武器?”柳先生轻笑,“我只有这个。”他举起手中的纸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该死吗?”
武生突然扑向白曜丞,被巡警按倒在地。柳先生趁机退到供桌后,点燃了桌上的纸人。
“那年我侄女才十五岁。”柳先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班主为了省钱用了劣质木材,台子塌了,她当场就没气了。可这些人……”他指着燃烧的纸人,“他们说只是意外,赔了二十块大洋了事。”
火光照亮了祠堂墙壁,上面贴满了剪报和照片,全是关于那起事故的。白曜丞看到一张合影,班主、赵德昌、徐老汉和周寡妇站在一起,脸上带着笑。
“你利用戏班复仇。”白曜丞慢慢靠近,“那些符纸和红线都是障眼法。”
柳先生笑了:“人总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突然从供桌下掏出一把裁纸刀,“最后一个该付出代价的,是我自己。”
白曜丞来不及阻止,柳先生已经将刀刺入自己胸口。他踉跄着倒在燃烧的纸人旁,火苗瞬间蹿上他的衣角。
“快灭火!”白曜丞大喊。
等巡警们扑灭火势,柳先生已经奄奄一息。他的嘴角依然挂着那种诡异的微笑,和所有死者一模一样。
“纸娘娘……报仇了……”柳先生说完最后一句话,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白曜丞再次来到傅家医馆。傅星沅正在整理药材,见他一脸疲惫,破天荒地倒了杯参茶推过去。
“案子破了?”
白曜丞点点头,简单说了经过。傅星沅听完,沉默片刻:“仇恨会让人变成怪物。”
“是啊。”白曜丞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汤,“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鬼怪,是人心。”
两人相对无言。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医馆外传来卖报童的吆喝:“号外号外!纸人索命案告破!凶犯畏罪自尽!”
傅星沅望向窗外:“结束了。”
白曜丞没有接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柳先生临死前说的“最后一个”,指的是他自己,还是另有其人?
这个念头让他如鲠在喉。但看着傅星沅平静的侧脸,他决定暂时放下这个疑问。
“改天请你吃饭。”白曜丞起身告辞。
傅星沅挑眉:“为什么?”
“谢礼。”白曜丞摆摆手,“顺便请教些医术。”
傅星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轻轻摇头。转身时,他的衣袖带倒了桌上的药罐,几枚铜纽扣滚落在地,和命案现场发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