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喜班的戏台搭在城隍庙前的空地上。白曜丞赶到的时候,班主正在指挥徒弟们挂灯笼。红绸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将戏台映得一片血红。
“白警官来得正好。”班主擦着汗迎上来,“我们正要彩排。”
白曜丞环视四周:“所有道具都检查过了?”
“都查过了。”班主压低声音,“那个纸人确实不见了,但我们重新做了一个。”
后台堆满了戏服和道具。白曜丞拿起新做的纸人,粗糙的纸面上用朱砂画着笑脸,和命案现场发现的几乎一样。
“原来的纸人是谁做的?”
“是徐老汉。”班主叹气,“他手艺好,做的纸人能关节活动,跟真人似的。”
白曜丞心头一动。徐老汉不仅卖香烛,还会做活动纸人?这倒是新线索。他翻开记事本,划掉了之前写的“香烛铺老板”,改成“纸扎匠”。
戏台上,扮演纸娘娘的花旦正在走位。她穿着大红戏服,脸上蒙着白纸,动作僵硬如傀儡。白曜丞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发现不对劲。这花旦的走位路线,和三个命案现场的位置连起来,恰好形成一个三角形。
“班主,这出戏是谁编的?”
“是柳先生。”班主指向角落里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他是我们戏班的编剧。”
柳先生正在整理剧本,见白曜丞过来,推了推圆框眼镜:“警官有何指教?”
“这出《纸娘娘传奇》,取材自什么故事?”
柳先生笑了笑:“民间传说罢了。纸娘娘是个被负心汉害死的女人,死后化作纸人回来索命。”他翻开剧本,“您看,这里写着‘三更锣响,纸人现形’。”
白曜丞注意到剧本上的批注:“‘三更’旁边为什么画个圈?”
“哦,这个啊。”柳先生解释道,“原本写的是子时,但班主说戏台上不好表现时辰,就改成了三更锣响。”
白曜丞合上剧本。三个死者都是在子时遇害,戏里偏偏改成三更,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彩排结束后,白曜丞留下盘查戏班所有人。花旦卸了妆,是个二十出头的清秀姑娘,说话细声细气;武生身材魁梧,手上满是老茧;几个龙套徒弟年纪都不大,看起来战战兢兢。
“你们谁和徐老汉熟?”白曜丞问。
众人面面相觑。武生挠头:“徐老汉常来送香烛,但我们都和他不熟。”
“柳先生呢?”
柳先生正在收拾文稿,闻言抬头:“我找他买过几次朱砂,用来批改剧本。”
白曜丞正要再问,戏台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他冲过去一看,一个龙套徒弟瘫坐在地上,面前的道具箱里,赫然躺着一个小纸人。正是丢失的那个。
纸人脸上画着夸张的笑脸,胸口插着一根铁钉。更诡异的是,纸人手里攥着一截红线,线上系着一块木牌,写着“下一个”三个字。
“这是……”班主面如土色。
白曜丞戴上手套,小心拿起木牌。翻过来,背面刻着一个名字:庆喜班班主。
当夜,白曜丞带着警员守在戏班。班主被安置在后台的厢房里,门外站着两个巡警。
子时将至,白曜丞在戏台周围巡视。夜风卷着落叶刮过空荡荡的观众席,发出沙沙声响。他突然停住脚步。戏台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谁在那里?”
没有回应。白曜丞掏出手电筒照过去,只见一个纸扎的童女静静立在角落,红唇白面,似笑非笑。他记得彩排时并没有这个道具。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童女的脸,白曜丞瞳孔骤缩。纸人的眼睛,竟然眨了一下。
他猛地拔枪,纸人却纹丝不动。难道是错觉?
就在这时,后台传来一声闷响。白曜丞冲过去,只见厢房门大开着,两个巡警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班主不知所踪。
地上散落着几片碎纸,还有一截断了的红线。白曜丞捡起红线,发现末端系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戏终人散”。
第二天清晨,傅星沅刚打开医馆大门,就看见白曜丞站在门外,眼下挂着两片青黑。
“你一夜没睡?”傅星沅皱眉。
白曜丞嗓音沙哑:“班主失踪了。”
傅星沅侧身让他进来,倒了杯热茶推过去。白曜丞一口气喝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牌:“认识这个吗?”
傅星沅接过木牌,仔细端详:“槐木做的,上面涂了桐油。”他翻到背面,“这刻痕……像是用裁纸刀刻的。”
“裁纸刀?”白曜丞猛地坐直,“赵德昌就是被裁纸刀杀死的!”
傅星沅把木牌还给他:“班主和赵德昌什么关系?”
“暂时没查到。”白曜丞揉了揉太阳穴,“但徐老汉给戏班做过纸人,周寡妇给戏班缝过戏服,赵德昌……”他忽然顿住,“等等,荣宝斋除了卖纸扎,还做什么?”
傅星沅想了想:“他们兼营装裱,京城不少字画店的活都外包给他们。”
白曜丞眼睛一亮:“戏班的布景和海报!”他起身就要走,又停住脚步,“多谢。”
傅星沅淡淡道:“我只是说了常识。”
白曜丞匆匆赶回警署,调出庆喜班的档案。果然,戏班去年的演出海报都是荣宝斋印制的。而更关键的是,档案里夹着一张旧报纸,上面报道了去年的一起意外。庆喜班在乡下演出时,舞台坍塌压死了一个看戏的小姑娘。
报道旁边附了张模糊的照片,死者家属举着遗像痛哭。白曜丞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突然发现遗像里的女孩,和戏台上扮演纸娘娘的花旦有几分相似。
“小张!”他喊来警员,“去查查庆喜班的花旦是什么时候入班的!”
与此同时,城南一间破旧的民房里,柳先生正在烧纸。火盆里,几张写满字的纸渐渐化为灰烬。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出跳动的火光。
门外传来三声轻轻的叩门声。柳先生起身开门,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闪了进来。
“下一个准备好了吗?”来人低声问。
柳先生点点头,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牌,上面已经刻好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