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傅星沅撑着油纸伞穿过湿漉漉的街道,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他刚从城南李府出诊回来,药箱里多了几枚银元。李府的小少爷染了风寒,喝了三剂药总算退了烧。
转过街角,一阵刺耳的警哨声突然划破雨幕。几个巡警神色慌张地拦在一条巷子口,周围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让一让!大夫来了吗?”一个巡警扯着嗓子喊。
傅星沅本不想多事,但听见喊大夫,还是挤了过去:“出什么事了?”
巡警打量他一眼,见他背着药箱,如见救星:“先生快来看看!这人……这人死得邪门!”
巷子深处,一具男尸仰面倒在泥水里。死者约莫四十岁,穿着体面的绸缎马褂,面色青紫,双眼圆睁,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最骇人的是,他胸口插着一个纸扎的小人,纸人脸上用朱砂画着夸张的笑脸,已经被雨水泡得发皱。
傅星沅蹲下身,刚要检查,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白顾问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把黑伞撑在尸体上方。傅星沅抬头,正对上白曜丞那双桃花眼。两人同时愣住。
“是你?”白曜丞挑眉。
傅星沅懒得搭理他,转头对巡警说:“人已经死了,该找的是仵作,不是大夫。”
“仵作马上到。”白曜丞收起伞,雨水顺着他的西装下摆滴落。他蹲在尸体另一侧,仔细查看那个纸人:“死者是荣宝斋的掌柜赵德昌,今早伙计发现他没来开店,一路寻到这里。”
傅星沅有些意外:“你认识他?”
“昨晚刚见过。”白曜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他来警署报案,说有人要杀他。”
名片上印着“荣宝斋 赵德昌”几个字,背面潦草地写着“纸人索命”四个字。
傅星沅皱眉:“既然报了案,怎么没派人保护?”
白曜丞脸色不太好看:“他说是做梦梦见的,值班警员以为他喝多了……”
话没说完,仵作匆匆赶到。初步查验,死者脖子上有勒痕,但真正致死的是胸口的伤口。纸人下面藏着一根三寸长的铁钉,直接刺穿了心脏。
“怪事。”仵作擦擦汗,“这钉子入体的角度,像是……”
“像是死者自己捅的。”白曜丞接话。
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窃窃私语声四起。有人说赵掌柜是被冤魂索命,有人说他欠了高利贷想不开。
傅星沅注意到死者右手紧握成拳。他掰开僵硬的手指,掌心里赫然是一张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文。
“这是……”
白曜丞凑过来看,两人的肩膀不经意间碰在一起,又同时避开。傅星沅把符纸递给他:“你们警署的事,与我无关。”
“等等。”白曜丞叫住他,“你懂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吗?”
傅星沅冷笑:“我是大夫,不是跳大神的。”
“傅大夫!傅大夫!”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人慌慌张张跑来,“您快去看看吧,我娘又犯病了!”
傅星沅认出这是街口卖豆腐的王家小子,二话不说拎起药箱就走。白曜丞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若有所思地捏紧了那张符纸。
荣宝斋内,伙计们战战兢兢地聚在一起。白曜丞环顾四周,铺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扎品。童男童女、车马房屋,甚至还有纸扎的西洋汽车,做工精致得瘆人。
“赵掌柜最近可有异常?”白曜丞问。
年长的伙计哆嗦着回答:“掌柜的这两日总说梦见纸人要杀他,昨儿个还请了白云观的道士来做法事……”
“道士?”
“是个年轻道长,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伙计回忆道,“做完法事,掌柜的给了不少钱,那道长却只拿了一张黄纸走。”
白曜丞心头一跳:“什么样的黄纸?”
“就是……就是普通的符纸啊。”伙计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小的偷看到,那道长临走时,从袖子里掉出个东西……”
“什么东西?”
“纸人。”伙计脸色煞白,“和掌柜胸口插的一模一样!”
白曜丞立刻带人赶往白云观。道观坐落在城西山腰,雨中的青瓦白墙显得格外阴森。观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听说来意后连连摇头:“敝观这两月都在修缮,没有道士下山做法事。”
“那这个呢?”白曜丞拿出从死者手中找到的符纸。
老道士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这不是道家的符!这是……”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老朽劝官爷莫要深究,这东西邪性得很。”
回城的路上,白曜丞的汽车抛了锚。司机下去检修,他坐在车里翻看案卷,忽然听见车窗被轻轻叩响。
一个戴着斗笠的卖报童递进来一张纸条:“有位先生让给您的。”
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下一个,西城棺材铺。”
白曜丞猛地推开车门,卖报童已经不见踪影。雨幕中,隐约可见一个穿长衫的身影拐进了小巷。那背影清瘦挺拔,像极了傅星沅。
西城棺材铺的老板姓刘,是个独眼老人。白曜丞赶到时,老人正在后院刨木头,听说赵德昌的死讯后,手里的刨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果然来了……”老人独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纸娘娘要收人了……”
“纸娘娘?”
老人不肯多说,只是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拿着吧,能保命。”
白曜丞接过符纸,发现和赵德昌手中的一模一样。他正要追问,前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棺材铺学徒面无人色地冲进来:“掌柜的!库房……库房里的棺材……自己在动!”
白曜丞拔腿就跑。库房里,一口黑漆棺材正在剧烈晃动,棺盖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