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芙这句粗口是笑着说出来的，语气里掺杂了一丝调侃的味道，无形中还是给查理陈留了一两分薄面。
查理陈扯了扯嘴角，挂上一副假笑的脸孔，阴阳怪气道：
“是这样吗？本指挥官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不过苍芙执行官只有上校军衔，却对这种机密要务很是清楚呢。”
“陈指挥官觉得奇怪？”
“难道不奇怪吗？”
“光途黑三角歼灭舰是本执行官和日珥实验室研究员共同设计和研发的，而相信在座诸位应该都清楚，当年铠兰公爵掏空诗灵实验室后，最新研究资料的残缺数据最终是由时空管理局成功完成了修复……所以，本执行官清楚一些内幕不应该吗？”
“共同设计……和研发？”
查理陈不可置信地盯着苍芙，跟着重复了一遍。
“严格来说，不止是设计和研发，接近两百次空域内测都是本执行官亲自完成的。”
苍芙嗓音淡淡的，落在众人耳朵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为了避免坠亡事故，新型战舰的初期内测通常会使用机械体取代驾驶员。
内测初期便登舰，要么就是对研发出的战舰有着极大的信心，要么就是有着高标准的驾驶水准和心理素质。
或者，二者兼有之。
除了撒托斯仍旧是一脸的不屑，大多数人脸上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
陆惟生联想到其间的危险，忍不住担心到拧起了眉头。
虽然查理陈也感到震惊，但他并不希望这场战前会议变成苍芙的“烟雾弹”澄清大会，于是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下去——
“既然苍芙执行官这么有本事，本指挥官很期待看到你在行动里的优秀表现。”
苍芙笑意从容，“当然。”
话题终结。
查理陈将会议内容拉回到商讨行动细节上。
但因为对清扫区情报过少，两个小时后，查理陈只能无奈地在报告上填下“灵活机动”四个大字，然后点击提交。
做完这些，查理陈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摆摆手道：“散会吧。”
查理陈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孟铄朝着苍芙伸去一只手，笑眼有种清爽感。
“很高兴这次行动能和你并肩作战，苍芙执行官。”
“合作愉快，孟队。”
队友之间就应当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苍芙大方握住孟铄的手，甚至用了点力道。
隔着薄薄的手套，孟铄感受到她手掌关键部位的厚茧，眼神立刻严肃了三分，又撤回一些嘴角挂着的轻快的笑，认真道：
“合作愉快，不过Gasoline的陆队似乎有事情找你，我就先不打扰了。”
“好。”
苍芙点点头，看着孟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才转身看向站在门后玻璃边的男子。
当他缄默不言，又被关灯后的阴影所笼罩时，一双绿瞳便显得格外幽亮，乍一看宛如踏出精神领域的影狩，任谁都会觉得汗毛倒竖。
苍芙下意识摸了摸锁骨下方的位置。
标记还在。
当初鲜红的牙印已经萎缩成了一枚淡粉色圆环，刚好套住心脏，只是与眼前男子的衔接感是断裂的，像是在等一个重新点亮的契机。
“陆队找我有事？”
“嗯，你和孟铄聊完了？”
“算不上聊，就是打个招呼。”
“去吃早饭？”
“好啊。”
两人并肩朝着食堂的方向走。
卡斯特莉娅神庙屹立在此处已有千年岁月。
期间经历过几次翻修和加固，随着科技日益发展，百姓们的虔诚浓度逐渐走低，时至今日，透过管道走廊两侧的景观玻璃，能看到被吊塔悬在半空中的机械体正在用金属一点点填充被风沙腐蚀的建筑框架。
石筑的卡斯特莉娅女神伫立在一旁，静静凝视着这些小东西在自家花园里修修补补。
这副场景看起来像是时间线错乱地交汇。
“昨晚我建立了一个聊天室，里面除了我和虞衡，还有云界科技的沈流云和祝康莉，他们会尽快组建一支星际商人队伍和一支星际猎人队伍，一旦清扫区被攻破，这两支队伍将在第一时间占领能源大楼和实验室。”
低沉的声线萦绕在耳畔。
惹得苍芙不断轻轻摩挲心脏的位置。
“陆队想得很周全，倒显得我跟在后面捡漏了。”
苍芙眯眼轻笑，调侃道。
陆惟生抿唇不言，像是有话难以说出口。
苍芙也不催促，安静走在他身旁，作战靴的步伐逐渐趋于一致，就连气场也和谐地相融，仿佛天生就是完美的搭档。
沉默了一会儿，陆惟生喊她的名字。
“苍芙。”
“嗯？”
“这会是一场苦战。”
“我知道。”
“Gasoline强攻这么多年，从来没能突破防御线的最外围地带。”
“这也正常，Gasoline能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陆队，你没必要苛责自己，更何况，现在有了其他陆战部队和空域舰队的加入。”
“我的意思是，反叛军没有我们想得这么好对付。”
“这一点我很清楚。”
“总之……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再做出对付掠劫者时的危险行为。”
苍芙脱口而出，“做了怎么样，又想赶我走？”
陆惟生怔住。
苍芙瞥了一眼他僵硬的侧脸，浅棕色的眼珠转向少了一大半食物的早餐台，她可不打算空着肚子上战场，迈开步子朝着一堆圆圆的肉松面包走去。
陆惟生愣了几秒，连忙跟上去。
语气又急又冲。
“不会再赶你走。”
“？”
苍芙一脸茫然地回头看他，嘴里已然叼了一只圆面包，嘴角两端被比嘴大出两倍的圆面包拉出一道向上扬起的笑弧，看起来像一只摸不着头脑的小动物。
陆惟生被可爱到呛了一下。
他接连咳嗽几声，快步冲到盛有麦片牛奶的保温桶前，抄起一只碗就开始搅动漂浮着淡黄色麦片碎渣的牛奶。
“陆队是要给我盛麦片牛奶吗？”
“……嗯，给你盛的。”
“那先说好，我不要麦片粥。”
“……”
*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烈日彻底将沙缝里的雨水烤干，雨后反扑的高温将大地炙烤成明亮的金棕色。
各支部队抵达天穹。
地面之上，反导弹装甲和武装越野呈方阵列队排开。
Gasoline打头阵，陆惟生坐在最前列的多功能武装越野里，向Gasoline成员驾驶的车辆逐一确认燃料和填弹情况。
旧款作战服洗得发白，今早统一被收走丢弃。
男子这会儿穿着查理陈新发放的作战服，纯黑色，防水防燃防割伤的硬挺油布质地，刚好贴合他挺阔的身形，总算没有之前那么局促。
加上覆面和作战手套，活脱脱一头人形凶兽。
空域里，各星系带来的运输母舰被勒令悬停在非作战区域，将一望无际的沙地笼罩在阴影里，由于身躯庞大到遮天蔽日，一眼望去时，底舱交替闪烁的信号灯宛如夜幕之上的星群。
伴随着多艘母舰同时运转时带来的低频嗡鸣，细碎的砂砾与之产生共振。
像是某种战前的神秘仪式。
全体战舰从母舰腹部陆续释放，大多是幽灵级和黑鸢级战舰。
苍芙驾驶黑三角歼灭舰灵巧滑入指定区域，轻盈到衬得周围飞速运转的战舰看起来有些笨重。
“气流稳定，循环稳定，飞翼稳定。”
汪雨楣读数。
苍芙端坐在驾驶舱内，看着不远处完全展开的两片对称式淡蓝色翼状晶柱，淡淡下令：“维持悬停。”
汪雨楣立刻跟读。
“明白，维持悬停。”
时间来到两点整。
随着希尔德星系皇室、驻希尔德星系星联以及希尔德星系官方巡逻队的层层解锁，查理陈站在母舰驾驶舱里，循着指令将最后一枚钥匙塞进孔洞，用力向右转动——
隆隆声响从地底深处传导上来。
紧接着整片风蚀荒原开始剧烈颤抖，地鸣四起，扎根于大地的翼状蓝色晶柱朝着两端缓慢收缩，尖端的信号稳定器相继熄灭，引力场和层层叠加的光幕防护网消失。
风畅快地自交火点穿过，却掀不起地面上一粒灰尘——
它们曾经被鲜血浸润，接着凝固。
反复多次后，已经永远地被封印在了这片土地。
陆惟生看着这块颜色异样的土地，手腕上的力道拉紧，将沉甸甸的大口径突击枪枪口抬得更高些，直直对准这片目前看起来一切如常的荒原。
几分钟后，翼状蓝色晶柱完成收缩。
战线充分暴露。
查理陈接到上级通知，对着耳返一声令下。
众人纷纷响应。
“轻甲骑兵团、突击兵团及Gasoline全员注意，行动开始。”
“深蓝舰队，出发。”
“神锋舰队之光途黑三角歼灭舰，稳定悬停，即将开展跟随。”
“Axander陆战部队，后方跟随。”
“高恒舰队，即将在空域内展开防御线。”
“猛禽战队，我们将在地面拉开最长防御线。”
“这里是暴雪舰队海德拉执行官，我们正在执行基地值守任务，无论如何，衷心祝愿各位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