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柔寡断呢?他的慈悲心呢?
他都不问问那些土匪有没有什么不得已的故事么?
申椒等着人都走了,才不怀好意的问了句:“公子可看到杨苦儿和不饿了?是一对母子,娘亲眼神不大好,孩子有点傻,而且很瘦弱。”
薛顺瞟了她一眼:“是你认识的人?”
“算是吧,见过一两次。”
薛顺在名册上翻了翻:“没有,许是死了,你可以画下来,要是有人找到了,我带你去看一眼。”
他轻描淡写的,将一叠纸推到旁边,示意申椒可以坐过去画。
她无言以对。
“……那对母子不像是会反抗的。”
申椒想了半天才说。
薛顺:……
“误伤是常事,就算她们没反抗,也可能会受伤,再或者她们一时惊慌动了手,结果也是不言而喻,这应该不用我告诉你吧。”
申椒当然知道这些,她想说的是:“公子似乎习以为常了。”
“那不然?”薛顺问她,“我能把人哭活?还是不好受就能改变这个世道?有工夫就多做些有用的事,比什么都强,你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
申椒听出了一丝嫌弃。
他看向申椒的眼神像是再问她:还有什么废话?快说,忙着呢。
申椒:……
她很难相信这是薛顺。
装模作样的画了几笔,申椒又忍不住道:
“公子如今的志向莫非是要改变这个世道?”
“人力有尽时,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只管自己看见的,能管的,想管的,求个心安而已。”薛顺头也不抬道。
“这跟公子以前说的做的,似乎不大一样,”申椒露出怀念的神色说,“以前的公子,似乎很想远离这些烦心事,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那时太糊涂了。”
那时的薛顺不明白,离开通财山庄,不要这个公子的身份,只会有更多的苦难,遇见更多无能为力的事。
他想离开,就像他在青楼里的想法一样,以为只要出去了,就自在了……
薛顺不想回忆那些,也不欲多说。
申椒对这个回答实在不太满意,这能看出什么。
硬要说的话,那个假的沈老板对真的沈老板也不太满意,会想要改变她做出的决定。
薛顺也是这样嘛?
申椒有些走神,墨点将画弄坏了。
她团了团,随手丢到一边,撂下笔到一边去了。
“怎么不画了?”薛顺问了句。
“懒得画。”申椒又不是真的在乎。
薛顺捡起纸团瞧了两眼:“这孩子……我好像见过。”
?
申椒看他神色冷冷的,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死了?”
“嗯,”薛顺说,“不是我们杀的,旭日在一座民房的地窖里找到了他,已经不行了,这孩子嘴里一直嘟哝着什么,要有人记得,太含糊了听不清,抱出来没多久便死了,应该是饿的,地窖里头有个麻袋,沾着着稻谷皮,或许从前装过粮食吧。”
他要是这么说,申椒就知道那民房是哪里了。
那是苦儿和不饿的家。
申椒拿走了大半的粮食,袋子就丢在了哪里,最多剩了些沾在袋子上的,洒在地上的。
杨苦儿是知道的,不饿干嘛要回去?
“那他娘呢?”申椒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张脸,“大概长这样。”
薛顺:“这个没见过,一会儿问问就知道了。”
薛顺见她拧着眉头,忽然善心大发似的,决定带她出去走走。
丁零当啷,跟个阶下囚似的走,手腕上的镣铐,一头铐着申椒,一头铐着薛顺。
跟拴狗似的。
申椒:总比出不去强!
她是会安慰自己,没有丝毫不满,只有迫不及待。
薛顺带她去土匪住过宅子找尸体,每一具她都看过了,就是没有。
申椒:“或许是跑了?”
正思量着,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天杀的,我的根都折了,我要死了!”
“哇!地肥肥的。”
“土好松软。”
风将若有若无的声音送进申椒的耳朵,听着怪耳熟的,她没有出声。
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从土里刨出来一具女人的尸体,穿着桃红色的衣裳。
申椒记得她说过,那算不得嫁衣。
穿的乱七八糟的,尸体已经没了眼珠子,衣裳下被遮挡的是一些青紫印子。
脖子上一道勒痕。
肉体已经在腐烂了。
据那些女人说,这些土匪对自己的女人还是很好的,通常不会这么过分,是她骗了人,明明是个病秧子,居然不说,这不是存心算计人嘛。
加上那日大家喝了点酒,一时上头,难免过分了些。
但也不至于叫她死了。
那个叫余婶子的女人说:“只是瞎,反正她已经瞎了嘛,有眼睛没眼睛能怎么样,她男人挖完了,还给她上了药,她那几个男人真的蛮疼她的,要是别人遇上这种事,火气上来肯定把她和那小崽子都打死了,哪会留着她?是她自己想不开,就那么吊死了。”
“她儿子呢?怎么会死在地窖里?”申椒问。
“地窖?什么地窖?那小崽子是自己跑丢的,可不关我们的事,一个傻子嘛,又,又是小孩子,谁会跟他较真……”
申椒左右看看,一脚过去,踢掉了她的牙:“接着说……”
旁边有人支支吾吾的:“就是气不过,她那几个男人还没玩腻呢,女人就死了,难免生气,骂两句踢两脚的,谁家孩子不挨打呢,小孩子们也淘气,闹着玩把他关门外了,第二天去看就没影了。”
“真的,没想撵他走,他娘到底有功,寨主还是赏罚分明的,孩子丢了,还骂了他们呢。”
骂归骂,但没有找。
不饿是自己回去的,都说那孩子傻,申椒看未必。
他这不是记得不少事嘛。
苦儿讲他爹的事,不饿记住了。
苦儿藏粮食的事,他应当是也记住了。
所以他跑回家去,可地窖里头没粮了。
大家都是没想到他回跑。
有人说,苦儿常告诉不饿,要听话,这里就是他的家,不要乱跑……
但她忘记告诉不饿,家门被关该怎么办了。
她叫杨苦儿。
他叫不饿。
要有人记得。
薛顺还是有几分慈悲心的,他找到了没有名字的坟包包,可这样的坟包包有许多,谁也不知道哪个是苦儿的丈夫,不饿的爹。
申椒说:“随便吧,反正她们也不熟,也不见得非得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