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述之立刻道:“臣者,为国为民,非为一家!如今的大晟,需要江大人。”
杜同舟指着他怒道:“林大人的意思是,如今大晟,需要一个毒害天子的罪臣吗?”
“杜同舟,”江清看向杜同舟,不大客气地喊了他的名字,挑眉道,“你口口声声我是罪臣,那我倒有一问想请你回答。”
杜同舟冷脸想要拒绝,江清已先一步开口道:“陛下梦魇若由毒而生,你身为内侍中郎,时时陪在陛下身侧,为何如今竟毫发无损?”
杜同舟压了压眉心,还是说道:“江大人许久不做内侍中郎,怕是有所不知,陛下如今睡时,不需人陪侍,我为何会中毒?”
“那殿内宫人呢,也各个毫发无损?”
杜同舟一指跪着的那几个满身伤痕瘦骨嶙峋的宫人,不屑地道:“梦魇之症,他们便是有损,大人看得出来?”
“那御医频频为陛下诊治,就丝毫没有发现异常?”江清又道。
“虽发现脉象有异,但不知缘由,近日细查之后,才发现熏料问题。”杜同舟很快回答。
“熏香一物,沾于床帏、衣袍、发丝,杜大人服侍陛下,当真未沾染分毫?”
“陛下用香数日方有症状,何况我只是碰触?”
“可我六月以来,亦有梦魇。”江清忽然说道。
“什么?”
“我一直没明白,此症从何而来,今日总算是知道原因了,”江清看向杜同舟,开玩笑似的道,“毕竟我实在体弱,稍有毒物,便有所反应。”
江清颇是慨叹地道:“杜大人方才既说我极有手段,那我若要毒害陛下,又怎么会选择这般会将我自己牵连进去的法子?”
杜同舟咬牙切齿道:“江大人不也是空口白牙,毫无凭据吗?”
江清淡然道:“杜大人久居宫中,一应物品应当也过了宫账,不如查一查大人是否饮有解药?”
杜同舟猛地握紧了拳头,厉声道:“江大人这是不愿认罪?”
林述之转向他,问道:“怎么,杜大人顾左右而言它,是不敢被查吗?”
情况一时僵持不下,其实此事真相并不重要。
杜同舟他们要的不过是个能光明正大处决江清的罪名。
而江清要的,就是他们明晃晃地非要给她扣下这个罪名的态度。
他们越是想定下此事,在群臣心里的可疑程度反而越高。
药的确是她送进来的,顺水推舟的事情,也就是为了给杜同舟送个宫变的契机。
至于该相信谁,殿内众臣心中都有自己的计较。
沈绣扫视群臣,开口道:“各位大人,江清已经脱出宋家,林大人相府无人,他们两个是孤身一人,各位大人可不是。各位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家里人想想。”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庞英上前一步问道。
杜同舟心情颇好地道:“近日京城日日有士兵奔袭,各位大人可知,其中几分真,几分假?”
江清状似刚明白过来,带着惊讶和对新帝的怜悯道:“原来太后娘娘为陛下祈福是假,趁机带兵入城才是真。”
沈绣不予置否,淡然道:“今日是只定江大人一人的罪,还是血洗京城,皆由诸位决定。”
众臣脸上的愤怒转为慌张,江清却只是咳嗽两声,环视一圈后给自己拉了个椅子在桌前坐下了。
“江大人当真是悠哉。”杜同舟冷声道。
“如此重要的时刻,总该给诸位大人一些思考的时间,”江浅轻松地说罢,抬头看向沈绣,幽幽地道:“陛下病弱,于我无益,却实在是太后娘娘听政的好理由,对吧?”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一片哗然,秦泽睁大了眼睛看向门口。
那里端坐着的人自来到屋檐下,便没看过他一眼。
“母亲……”他轻轻开口。
沈绣没听见,也没应答。
她冷眼看向江清,带着怒气道:“江大人独掌朝堂,只手遮天,难道还想要我就这么看着大人将江山从吾儿手中夺去吗?”
江清闻言微微挑了下眉没吭声。
她无话反驳。
毕竟事实如此,今日之事就算是写到史书上,沈绣也没错,她江清才是那个乱臣贼子。
她忽地抬手捂住了嘴,弓起身子不受控地咳嗽起来,指缝间很快露出些许血色。
“江大人!”本在挣扎纠结的众臣立刻看了过去。
“江清!”林述之吓了一跳,连忙从桌上给她端了水,要递过去的时候又犹豫起来。
万一这水里也有毒呢。
江清缓了好一会儿,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吃了下去。
殿内众臣的脸色有些复杂起来。
虽说太后说的也没错,但这么个脱出宋家,孤家寡人又身子极差的人,如此殚精竭虑为国为民,即便是把控了朝廷又能如何呢?
他才能活几年?
众人面面相觑,摇头叹息。
“江大人用得一手好苦肉计。”杜同舟讥讽道。
江清脸色惨白,充耳不闻,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心没擦干净的血迹出神。
太阳西斜,殿中争吵不休时,京城内兵马亦奔波不停。
百姓仓惶躲入家中,不敢出门。
京兆府衙役携领不知从何而来的士兵手持圣旨强行闯入京中大臣府内。
庞府,并不如何厚重的大门被强行破开,队列为首者手持圣旨,大声喊道:“奉旨抄家,抵抗者斩!”
身后士兵绕过他持刀冲入院中,一进、二进,连闯数院未见人影。
“怎么回事?人呢?”带队的人互相望着,一脸疑惑。
“会不会听到动静躲起来了?”
“继续往后院去!”
手持兵刃的士兵继续往里冲,没注意到府上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关上。
来到府宅中央的大院时,里面的院子齐刷刷地冲出来了大批身着甲胄的士兵,为首的年轻人拔出身侧长刀,怒道:“假传圣旨,刺杀朝臣家眷,当真是胆大包天!”
“你是什么人!朝臣胆敢养私兵?”
纪辰手腕一动,露出来一张上京卫的令牌,脸色冷若冰霜:“我倒是想知道,到底谁才是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