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何不自己教教他们?”孙秉烛问。
“我哪敢啊,”江清咋舌道,“我今日可刚被人骂了越俎代庖。”
“朝堂上竟还有人敢这样对大人?”
“可不是吗。”
“那必然是大人仁厚。”孙秉烛随口应了一句,垂眸去看棋盘。
黑白纵横,退路已绝。
“我认输了,”孙秉烛叹息一声,忍不住问道,“大人这是从何得来的棋局,可否借我一观?”
江清也松了手里的棋子,笑着道:“这有何难,改日我亲自给公公送来。”
“多谢大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孙秉烛立刻笑了起来。
江清重新收了棋子,抬手道:“再来一局?”
“乐意之至。”
二人连下三局,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江清伸展着僵硬的肢体起身告辞。
本还算有些精神,三局之后真是心力枯竭,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孙秉烛送她到门口,笑着道:“大人可别忘了答应我的棋谱,若无闲暇,入宫时顺便带给安和也是行的。”
“好,不会忘的。”江清点了点自己的脑门,随后又打了个哈欠上了马车。
她在马车上阖目歇息片刻,再睁眼时,眼中已一片清醒毫无方才迷蒙,只透着些许几天未歇息的疲累。
正心殿内无人,杜同舟会拉拢宦官势力倒也是她意料之内的,毕竟当初因为秋闱和教坊司的事情,她将这群人得罪惨了。
孙秉烛离开皇宫而不是留在正心殿,说明他并未投奔杜同舟。
既没有投奔他,又握着足够自己安享晚年的把柄或者是别的什么。
宦官、县令、户部、云州杜家,贪污、酒钱、高税、国库……
乱七八糟的事物在脑海中连成层叠的蛛网,江清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掌心的疤痕,倚着马车复又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朝堂上。
江清终于知道昨天秦泽和杜同舟一话接一话想给她安的罪名和“处罚”是什么了。
虽然也在意料之中,毕竟纵观近日京城,也就这一件事值得万众瞩目,人人惦记。
恩科上榜学子的官职位置安排。
“民间读书人对江大人颇有怨言,甚至于质疑恩科和朝廷的公正。”
“江大人允夫人参加恩科,又当众纵容女子挑衅士族,实在偏私。”
“且和江大人有牵连的这两位女子皆在榜上,若此番职位再由江大人来定,实在难以服众。”
“……”
讨伐声此起彼伏,江清略不耐地揉了揉耳尖,看了一眼上方的秦泽。
后者咳了一声,抬手下压,说道:“诸位,此事还应让舒国公稍作解释。”
“谢陛下,”江清老老实实地行礼,然后转身面对朝中大臣不屑地道,“徇私舞弊,我都不认,诸位要是有证据,尽管将证据抬上来定了我的罪,莫要空口白牙便在金殿之上行构陷之事!”
殿内静了片刻,有人站出来道:“可女子上榜,本就让人生疑,大家想求个公正,也是情理之中。”
“哪一年闱考没有人质疑过结果,又有哪一年无凭无据地便闹到金殿之上了?你质疑的是我还是陛下的恩科和翰林院的诸位?”
“江大人莫要将陛下与翰林院拉进来!”
“哦,那你质疑的是我咯?”江清冲那人微笑。
“不,我说的明明是女子上榜之事,江大人莫要胡乱攀咬。”那人还算冷静。
“那我还是那一句话,你有证据吗?无凭无据,空口提要求……”江清的声音蓦然冷彻道,“到底是谁在胡乱攀咬!”
“江大人莫要动怒,”杜同舟站出来笑着道,“各位大人只是忧心江大人的名誉和读书人对朝廷的信任罢了。”
“是吗,”江清笑了笑,理了理袖子朝着秦泽行礼悠然道,“陛下,臣有一计,无需费力,便能消解学子疑心与诸位大人的忧虑。”
秦泽一愣,连忙道:“舒国公请说。”
殿上安静下来,挑事的、担忧的、看戏的,脸上露出相同的疑惑表情。
江清转身,目光在杜同舟身上扫过,在后者不解的眼神下,淡淡一笑道:“很简单,恩科一事因臣而起,后续如何,臣不可能袖手旁观,诸位既不信我,不如……干脆取消这次金榜。”
殿内静默之后,随即一片哗然,有人立刻就跳了起来。
“江大人这是何意!”
“朝堂肃穆,怎么如此朝令夕改!”
“不可如此儿戏!”
“此番下来,朝堂的威严何在!”
殿内一片混乱,秦泽无措地几次张口,都没找到插话的时候。
江清悠然负手而立,好像不知道眼前混乱是因她而起的似的。
“诸位不是口口声声要公平吗,这次参考的也不止有我的夫人友人,还有不少大人的孩子,怎么,就只有我可疑?既然大家都不可信,那就都撤了,也省得一个个查。”
江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扫视殿内众人,分明是表明了:她不可能不插手这次官位分配,就算是有舞弊,要么大家同流合污都上了,要么大家共进退全都撤了。
有本事就让那些位置继续空着。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有人缓缓开口了。
“江大人此举有损朝堂威严,可杜大人无凭无据便要朝廷向学子自证,岂不同样有损威严?”
“说的是啊……”
看看,一旦涉及到了自己的利益,满朝文武都会说话了。
这届恩科真算起来参考人数和上榜人数,实际上要比春闱简单许多。
旁的读书人不说,光这大殿上就有不少人得了好,到手的“光宗耀祖”,怎么会轻易放弃。
杜同舟与江清对视,忽地想起了年前那场风雨,此人也是这般拉上了整个朝堂共沉沦。
他甚至怀疑此人一开始提出让官员子弟参加这次恩科的时候就抱了这样的想法。
杜同舟眉头紧锁,略侧身看向殿中一人。
眼见殿上没人再敢提什么学子质疑,秦泽敲了敲桌案道:“既如此,各部便尽快将上榜学子的官职定下吧,也不枉朝廷为恩科辛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