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天下同体,总不会毫无关系的。”江清随口回道。
纪辰握紧了缰绳道:“以前我常听人说什么世道,什么不太平,我还没什么感觉,毕竟京城除了年前那次,还是很太平的,原来京城之外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
“朝堂上大人们的三言两句,百姓便可能在不被人看见的地方家破人亡……怎么会这样呢?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纪辰心里冒出来许多问题,有些他似乎知道答案,有些他全然不清楚。
“很快了,”江清笃定地应了一句,然后又看向纪辰安慰道,“也不都是看不见的,至少在这个地方,你可以去抄了府衙,将百姓们暂且救出来。”
“哦!”纪辰激动地一拍手,“差点把这个忘了!”
这情绪转得也太快,江清心里叹了一句,驾马往前道:“走吧,去算算府衙的账。”
三日后——
颍禾镇四处欢声笑语,往上面交钱的事情他们熟得很,能从府衙拿到钱的事却还是第一次经历。
县衙内,县令、县丞、县尉官官相护,欺压百姓,证据确凿。
江清判其应处以问斩,把卷宗送到了京城去,当然,里面把澧水楼的事情摘干净了。
山庄上也终于来了消息说要离开。
江清接了人,启程回京。
原本只是出来游玩,她回京可直接回家休息去的,偏偏生了曹家的事,逼得她不得不先入宫一趟。
刚到正心殿,殿内太监安和迎了她道:“大人总算来了,陛下等着呢。”
专门等着?
江清挑眉,随后打量着安和问道:“孙公公身体可还好?”
安和弯腰道:“承蒙大人惦记,师父身子还好,亦惦念着大人的身体呢。”
江清点了点头,抬步进了大殿。
她行礼后起身,秦泽率先开口道:“国公送来的卷宗,朕已都看过了,国公出京游玩,却还为大晟肃清蠹虫,实在是辛苦。”
江清低头道:“微臣分内之事……”
“舒国公此言差矣。”立在旁边的杜同舟冷不丁地插嘴。
江清疑惑地看过去,杜同舟面上笑着,语气却不大客气地道:“县令贪污,应由郡守受理,其论罪处刑,更是应当呈报刑部,国公一言定之,难免会有人疑心国公武断专行。”
秦泽皱眉呵斥道:“舒国公已递了卷宗回来,也没有立刻处刑,杜卿莫要多言。”
江清抬眼,带着几分愕然和受伤看向秦泽,后者对上她的目光后低头躲开了。
江清懂了,低头扯了扯唇角。
真是好一个对唱。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到唇边不住地咳了几声,声音虚浮沙哑地道:“事发突然,微臣实在担忧百姓,故而出此疏漏,微臣知错。”
以退为进。
杜同舟的脸色蓦然冷了几分,原本要借势说出话的被悉数堵了回去。
秦泽低头打量着下方的人,只好说道:“国公游玩不成,又舟车劳顿,必是累着了,还是快回去歇息吧。”
“多谢陛下。”
江清立刻顺着台阶就下了,行礼后低头转身离开,甚至没去看杜同舟一眼。
她当然知道他们后面还有“罪名”和“惩罚”等着她,但她偏是不应,那些话总不能对着一个“已经知错”又“病着”的可怜大臣说出来。
杜同舟和秦泽一起望着那道清瘦的背影离开,一个眼中满是愤恨,一个却神色复杂带着忧虑和愧疚。
江清一出殿门便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虽然还是有几分虚弱,但哪有半分殿内站也站不住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天色,出宫后在永仁堂提了些补药,到了京城一处还算富丽的宅子。
孙秉烛在檐下与一年轻人对弈,见了她后起身道:“见过国公大人。”
“孙公公多礼了,”江清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下人,上前道,“公公快坐吧。”
孙秉烛让那年轻人退下,指了指空了的位置笑道:“许久未和大人下棋了,大人可愿赏脸一试?”
“自然,还请公公赐教。”江清抬手应道。
二人相对而坐,江清分了桌上的棋子,把黑棋递给孙秉烛,顺口道:“公公还未年迈,怎么不多陪陪新帝。”
“大人说笑了,”孙秉烛执子落下,声音沧桑,“新帝自当有新人陪着。”
“是吗,”江清落下一子,颇不满地道,“我看那新内侍中郎,做得没我好。”
孙秉烛噗嗤笑了出来:“大人如今说话,越发不客气了。”
江清不以为然地道:“都走到这一步了,还客气来客气去的,多没意思。”
“可这世上,能和江大人如今一样不客气的人不多。”
“孙公公在自家的宅院也不行吗?”
孙秉烛沉默了一阵才轻声道:“客气了大半辈子,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了。”
“孙公公大智慧,我嘛……小人得志,自然得意忘形。”
二人说话间,已落下数十子,孙秉烛拧眉看着案上棋局,心下骇然。
明明当初在先晟帝身边的时候,此人甚至和正心殿的小太监下棋都未赢过。
“大人棋艺,进步神速。”他忍不住说道。
是进步还是藏锋,他心中亦有计较。
“前些日子刚学了个局,与公公试试罢了。”江清谦虚地道。
说得简单,试局哪有那么容易的。
孙秉烛落下一子,认真地看向江清,问道:“听闻大人是从宫中刚出来,可是宫里那些小家伙惹了大人不快?”
“公公眼里的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江清失笑道,“这个年纪了还做出受了委屈就去告状的事情。”
“大人年纪还轻着呢。”孙秉烛亦笑着道。
“那我可真要告状了,”江清拨弄着棋子,叹气道,“公公不在,正心殿连个懂事的人都没有,今日我都要晕过去了,都没人来扶我一下,实在令人心寒。”
孙秉烛没想到这人竟真告状来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或是新来的人,还不熟悉大人。”
“别处就罢了,皇宫里还有人不熟悉我?”江清全然不信,耍无赖似的地道,“公公该回去好好教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