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对不住对不住!”萧胜连忙松了手,又被宋清的说法逗笑,但看他精神还好,遂笑道,“那不能,死这儿我们上京卫要负责的。”
“你很闲吗?”宋清瞪着他没什么力气地道,“你要是闲得慌,去给我搞点吃的,我没疼死现在也要饿死了。”
“我当然不闲,是郡主怕你偷偷死在这儿,才拜托我来看看的,”萧胜看了一圈,问道,“你身边那个侍女呢?”
“去买吃的了。”宋清说。
萧胜被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再饿会儿吧。”
宋清托着额头叹气,也没力气跟他斗嘴。
萧胜将院中的石凳挪到宋清身后让她倚着能坐得舒服点,自己亦在旁边坐下了道:“宋大人离京一个多月,可有什么想知道的?”
宋清支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道:“别跟我讲,我累。”
“那你歇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府休息。”萧胜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必了,一会儿吃了东西,我还要进宫去,”宋清倚着石凳闭上眼睛,苦笑着道,“哪有臣子回京,不去面圣,先回家休息的。”
萧胜看着眼前几无血色的一张脸,很是不解地拧起眉头。
天子辅臣、东台侍中、尚书仆射,此人如今说是位极人臣也不为过,何必如此拼命呢。
但他想到近日京城种种,又忽地发现,好像他还真得继续拼命才行。
萧胜不由得叹气道:“恩科这几日,你还是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吧,之后怕是有的要你忙的。”
“嗯……”
宋清斜倚着石凳,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显然是睡过去了。
萧胜枯坐了一会儿,小心地起身将吃草的马匹拉到树边系上,这才离开院子。
出门时正看到折月提着些吃的走过来,遂道:“刚睡着,让他歇一刻钟再起来吧。”
“哦,好,多谢中郎将。”折月应下来,放轻脚步进了院。
午前,正心殿。
宋清简单地将霈州贡院贪污以及借用南境兵力的事情说了。
秦泽始终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
待宋清说完了,他才略弯身打量着殿中憔悴的人,担忧地道:“宋卿此行,实在是辛苦了。”
“为大晟学子谋安稳闱考,不觉辛苦。”宋清说罢撩袍在殿中又跪下道,“只是微臣有一事,愿向陛下请罪。”
“快起来说话。”秦泽连忙道。
宋清摇了摇头没起,从袖中掏出盖了官印但无宋家签字的“断亲书”呈了上去。
殿中的小太监安和趋步将其送到了秦泽手上,秦泽看后茫然道:“这是何意?”
“回禀陛下,微臣与父亲身在朝廷,为陛下与大晟做事,却不想此行归家,才知宋家借微臣之名势,在当地横行霸道,欺凌邻里,甚至惹出了人命。”
“宋卿已秉公办了他们不是吗?”秦泽记得自己方才看的卷宗中有提到这些内容。
“宋家虽受惩处,但微臣亦觉难辞其咎,故而——”宋清深深地拜了下去,沉声道,“故而微臣自请脱出宋家,生不入宋宅,死不入祖坟,不养亲眷,不聚族人,今生今世,求做无亲孤臣,为陛下与大晟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秦泽惊愕地张嘴,一时没缓过来。
脱出家族向来是族中有罪之人才会有的待遇,不仅再也无法享受家族势力的助益,或还将被人指指点点。
但宋清却要主动脱离背后势力,去做一个孤臣,
没有一个君王会不喜欢孤臣,何况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去做这孤臣。
秦泽想,就算他的父亲今日在此,也必定会答应这件事的。
他收起那张“断亲书”,颇是感慨地道:“宋卿一番赤诚,使朕感怀颇深,此事,朕自当为卿做主。”
“多谢陛下,”宋清再拜,声音中多了分悲伤道,“还请陛下允微臣,冠以已故生母之姓,今后,改名‘江清’。”
“自当由卿做主。”秦泽连忙说道,看向下方之人的眼中尽是钦佩和赞叹。
至于此人是不是为了躲避宁安侯那案子,重要吗?
以他如今权势,若是偏要从中斡旋,这案子才会更难定下。
秦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心思深沉的君王,却又忍不住在心里想,孤零零一个陌生姓氏,又是这病苍苍的身体,这个人必不会像旁人说的那样给自己带来什么威胁的。
“谢,陛下隆恩!”
江清郑重地叩首,而后慢慢站了起来,低眉顺眼地拱手道:“微臣身体有恙,望陛下允臣家中休养一段时日,再行上朝。”
“当然可以。”秦泽道。
江清的眉宇间轻快了许多,再次拜谢后告辞。
离开时她扫了一眼侧方矮案,从她的角度能看到桌案上面摆着的砚台泛出湿润的镜面光亮,显然是有人在用。
她步出正心殿,转身看到有人立在檐下。
那人身穿一件江清很是熟悉的衣服,见她出来后恭敬地行礼道:“见过宋大人。”
江清没应,那人又笑着道:“不,该是江大人了。”
江清将他打量了一遍后问道:“杜大人在此,担的是什么职?”
立在那里的,是她曾经在国子监的同窗,在“小秋闱”时甚至还考到了她前面一名的杜同舟。
二人不算熟悉,此人在国子监时也无甚名气,江清离京时,他还在翰林院任职。
杜同舟闻言,脸色笑意更甚,颇有所指地道:“陛下喜下官文墨,调至御前,任内侍中郎。”
内侍中郎,曾经江清刚到晟帝身边时任的就是此职。
她不由得笑了,点了点头道:“好,陛下身边有杜大人,本官甚是安心。”
杜同舟却狐疑地眯眼,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他直起身,没什么好意地道:“脱出宋家,既免了受到宁安侯旧案的牵连,又得了陛下的信任,宋……江大人真是好手段。”
江清了结了宋家的事情,现下只想赶紧回去休息,闻言也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淡漠地道:“这种话,本官劝你等到陛下信你多于信我的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