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家之主都发话了,抓人自然顺利。
没过多久,一个跟吴志远身材差不多的矮胖青年被扭送了出来,正是吴名。
吴志远这才引着李正峰走向张天冬,为双方做了介绍。
张天冬相貌堂堂,一身书卷气,对李正峰的见礼回应得相当客气。
吴志远主导着话题,他面带惭愧地说:
“张大人,李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本想好好设宴款待二位,没想到家里子侄辈竟然干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真是让我颜面扫地,都怪我治家不严啊!”
张天冬和气地笑了笑:
“吴大人不必过于自责。这事跟你没有直接关系,就算稍有牵连,也是人之常情。”
“皇上常常教导我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吴大人只需秉公处理就好。”
吴志远拱手道:“张大人放心,下官绝不敢徇私枉法!”
旁边那位矮胖老者——吴家的族长吴有胡,此刻也热情地招呼道:
“张大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还请各位移步府内说话。”
在吴志远和吴有胡的引导下,一行人走进了青丘府。
南王府这一带多是丘陵地形,没想到这青丘府里面竟然也包进去了一座小巧的山丘。
只见白墙灰瓦顺着山势起伏,高处是主宅院落,往下则散布着许多精致的房舍。
更妙的是,一道溪流从山顶潺潺流下,像一条玉带,在府邸中弯弯曲曲地穿行,最后汇入一个小小的湖泊。
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个湖边。
湖泊不大,但极其精致。湖水清澈见底,湖边铺满了圆润的鹅卵石,湖中心立着一座亭子,四周荷叶田田,已经有些小荷露出了尖尖角。
岸边早就准备好了小船,众人登上船,小船缓缓向湖心亭驶去。
李正峰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吐槽:
好家伙,这家底得多厚?
自己家里还能划船游湖!
他的耳朵比一般人灵得多,隐约听到张天冬身后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童,低着头飞快地嘟囔了一句:
“呸,狗官!”
听到那声轻得像蚊子叫却满含不屑的嘀咕,李正峰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这位张大人大老远跑来南王府,究竟是图个啥?
该不会……是冲着吴志远来的吧?
但这想法刚冒头就被他按了下去。
人家是皇家的人,考核地方官是他的差事。
湖心亭里早就候着三位官员,一见他们的小船靠岸,立刻齐刷刷站起来拱手作揖。
两名手脚利落的侍女站在小码头边上,伸手就要搀扶客人上岸。
李正峰哪用得着人扶,他身子一拧,轻飘飘地就跳进了亭子。
吴志远又忙前忙后地为双方介绍。
亭中三位都是郡府里的头面人物。
金大爷早就给李正峰透过风,这几位是吴志远的铁杆心腹,
至于原来朱阳那派的人,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官场更是拉帮结派的重灾区。
南王府的官场基本分成两拨:一拨是围着代郡守吴志远转的“婉约派”,眼前这三位就是核心成员;
另一拨则是以前朱阳为首的“粗犷派”。
也不知吴志远怎么就不讨上头喜欢,在高层没什么硬靠山。
所以两派以前还能斗个不分上下,互相掐着脖子过日子。
不过现在朱阳倒台了,可就成了吴志远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今天这顿饭,明摆着是专程为张天冬摆的。
大家一落座,就在吴志远的带领下,开始了对张大人的花式吹捧。
尤其吴志远本人,更是口若悬河,引经据典,硬是把拍马屁升华成了一门艺术。
李正峰浑身不自在,他本来备了一张“镇邪符”当见面礼,
一看这阵势,又偷偷把符纸塞回了袖子里——
把这宝贝送给吴志远,简直是拿夜明珠当弹珠打,白白浪费!
日头落下,月亮爬上来,湖心亭四周挂起一圈灯笼,下人们划着小船开始穿梭上菜。
南北两边各驶来一艘小船,南边船头站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
夜风一吹,衣裙飘飘,简直像月宫里下来的仙女;
北边船头则是个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月光照在他脸上,
少年面带羞涩,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李正峰瞅了几眼,心里顿时门儿清:
这吴家不愧是做生意起家的,真会来事儿!
这一男一女恐怕不光是来上菜的,更是给张大人准备的“睡前点心”。
连张大人万一不喜欢姑娘这种可能都想到了,还特意备了个俊俏少年任君选择,
这心思……细得跟针鼻儿似的!
可张天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端上来的一道道菜……
好嘛,这位爷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
吴家既然想抱紧张天冬这条大腿,招待起来自然是下了血本。
这宴席的排场,李正峰活这么大头一回见,
筷子是象牙镶的,果盘嵌着玛瑙,连每人跟前的小汤匙都是金包玉的!
菜色更是奢华得没边儿,每上一道,都有专人报菜名。
那俊俏少年送来的头一道菜,居然是整只烤得喷香流油、外焦里嫩的全羊!
两个壮实婆子费劲巴拉地把烤羊抬进亭子,李正峰一眼瞥见张天冬和他身后书童的眼睛,唰地就直了。
吴志远热情洋溢地起身介绍:
“张大人,您早年曾在西北军中效力,近年才调回中原,想必很久没尝过正宗的西北风味了吧?”
张天冬不自觉地咂咂嘴,笑道:
“吴大人有心了,看见这烤羊,确实想起不少在边疆啃沙子的日子,那时候这玩意儿可没少吃。”
吴志远却话锋一转:“下官知道大人念旧,所以今日特意准备的并非普通烤羊,而是‘浑羊殁忽’。”
说着他拿起挂在烤羊旁边的快刀,利索地划开羊肚子,从里面取出一块油光锃亮的鹅肉。
俊俏少年接过鹅肉,吴志远亲自切片,恭敬地送到张天冬面前。
然后他一点头,那两个下人居然又把整只烤羊原封不动地抬走了!
书童眼巴巴看着烤羊被搬上小船,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们是去把羊肉切下来吗?”
亭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按官场规矩,书童本不该随便插嘴。
但见张天冬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众人立刻明白这书童肯定极受宠爱,于是纷纷笑着打圆场:
“小公子说笑了,这烤羊自然是抬下去扔掉的。”
“没错,吴大人刚才说了,这是‘浑羊殁忽’,羊不过是用来烤这块鹅肉的‘锅子’罢了。”
“鹅肉太嫩,直接火烤容易焦,所以把调好味的整鹅塞进羊肚子里。”
“外面烤全羊,里面煨鹅肉,羊熟了,鹅肉也好了,只取其中最精华的部分。”
书童听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整只羊……就、就扔了?”
吴志远摸着胡子说:“自然,既然是‘锅子’,哪有吃了菜还把锅啃了的道理?”
书童倒吸一口凉气,还想争辩,
张天冬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他一下,书童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浑羊殁忽”只是个开头,后面的菜更是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
什么“急成小饿”、“君子钉”、“白消熊”、“专门脍”……
李正峰看得两眼发直,别说见过,他连这些菜名都没听说过!
就算报了菜名,他也完全搞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